他就是“深喉”

１９７２年６月１７日凌晨２∶３０，華盛頓水門旅館六樓，民主黨全國委員會辦公室內有五名非法入室的人被警方逮捕。

從一開始，這就被認為是一樁不尋常的案件。而在《華盛頓郵報》記者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的追蹤報道下，它最終引發了美國歷史上一場罕見的政治風暴，導致美國總統尼克松在兩年后辭職。這就是著名的“水門事件”。

“水門事件”的影響如此之大，以致此后美國政府再出現丑聞，都會套用“門”這個字。而“水門事件”與其他政治丑聞相比，更有著特別的吸引力，因為在兩位記者揭露丑聞的過程中，一直得到一位被稱為“深喉”神秘人物的幫助。

馬克·費爾特今年９１歲，尼克松時期ＦＢＩ（聯邦調查局）第二號人物。１９７２年是ＦＢＩ歷史上最喧囂的一年。５月２日，ＦＢＩ歷史上最著名的局長胡佛去世。“胡佛是一堵墻，保護著ＦＢＩ不受白宮政治的侵擾。”費爾特說。

幾天后，白宮任命了新局長。費爾特在一篇題為《ＦＢＩ金字塔》的文章中寫道：“我從沒有想到過總統會任命一個外來者接替胡佛。如果我早知道這樣，就不會對未來充滿希望。ＦＢＩ內部有很多經驗豐富的人可以勝任局長，我的工作表現也很出色。”

１９７２年，新局長到任后不久，費爾特被白宮委任專門調查“水門事件”。鑒于當時ＦＢＩ正處在班子調整過程中，尼克松和他的幕僚們認為，費爾特將務實地與白宮合作。但結果卻出乎他們的意料。

“拯救ＦＢＩ”，這是費爾特承認自己身份后，伍德沃德對這位ＦＢＩ官員當年泄密的解釋。在費爾特看來，尼克松政府試圖將ＦＢＩ政治化以及對ＦＢＩ調查事務的干涉，都是對ＦＢＩ榮譽和尊嚴的挑戰，也是他最終反擊的原因。

在對“水門事件”展開調查后不久，費爾特就感受到了來自白宮的干預。先是白宮律師要求參與問訊調查，然后是新局長中止對于一個重要證人的調查，要求把調查局限在那幾個竊賊身上，但費爾特認為，那些人不過是棋子，ＦＢＩ要找幕后人，而這個人很可能與白宮有關。

但他明白，要與白宮較勁，必須借助非正常手段，比如媒體。于是，在水門盜竊案發生僅三天后，６月２０日的《華盛頓郵報》上，伍德沃德的報道就披露了這樣的消息：“嫌犯隨身攜帶的地址簿上有一個名叫霍華德·亨特的人的電話，在名字前面有縮寫的白宮字樣。”

此后，伍德沃德關于“水門事件”的報道不斷出爐并持續兩年，而文章中總會提到來自政府內部線人的消息。當時，電影《深喉》剛剛上演，轟動全美，于是，《華盛頓郵報》的編輯給這個“神秘線人”取了個時髦的代號——“深喉”，一個深不可測的神秘來源。

至今，伍德沃德回憶起與費爾特的會面，還有著一種類似好萊塢懸疑片的感覺。“費爾特堅持不打電話，不相互拜訪，如果要交談，必須面對面，不能讓人看見。首先需要一個信號——最好是在別人不注意的情況下改變環境。還必須學會反監視技術。想約他的時候，我會在陽臺上擺上一個插了小紅旗的花盆，他則會在每天送到我家的《紐約時報》第２０頁上畫上時鐘，約定見面時間。見面通常是凌晨兩點在地下車庫。約會的時候我只能走后樓梯，不能搭電梯。”這樣的神秘約會共有七次，每次費爾特都為記者的調查提供了寶貴的信息和指導。

“不惜代價保守秘密”，這是費爾特對伍德沃德的要求。這個秘密，指的就是自己的真實身份。也正因如此，３０多年來，費爾特一直否認自己是“深喉”，伍德沃德也多次表示，只有當“深喉”去世后，才能說出他是誰。

這種沉默不僅源自承諾，也源自伍德沃德對于費爾特的尊重。１９７０年，伍德沃德與費爾特在白宮等候室的偶然邂逅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邂逅之一。當時伍德沃德是一名即將退役的年輕海軍上尉，費爾特則是ＦＢＩ的高官。但兩人卻從此成為忘年交。伍德沃德視費爾特為自己的導師，費爾特則欣賞小伙子的干勁與執著。之后對于“水門事件”的調查與報道，更讓兩人結下了一生的誓言：沉默到死。

但讓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感到意外的是，最終，竟然是費爾特自己打破沉默，揭開“深喉”的秘密。而費爾特似乎也對現在的處境感到輕松。

寫書賺錢，費爾特的直率好像還和３０多年前一樣。如今秘密公開了，有人說費爾特是英雄，但也有人說他是叛徒。不過，事實也許就像伍德沃德說的，過去費爾特自己對他的所作所為也一直充滿矛盾掙扎。而現在，他終于走出了自己的心靈監獄，可以自由地回憶那段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