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草即將塞進灶火的時刻

手里抓起把篙草

心卻忽然間隱隱地疼

我不忍把它們塞進灶火

這是種故鄉土地上最普通的草啊

夏天時候

它們水靈靈的

可那時躲不開牛羊的牙齒

到秋天了

綠完最后一個黃昏

這時 耙子的五指又伸向它們了

它們這一生

不是風就是雨

一次次被劫掠

沒享受過一刻安閑時光

而此時此刻

它們又被我攥在手心里

即將塞進灶火

一剎那

我恍覺我是位屠夫。

刀子已經舉起來

直對準蒿草們的喉管

蒿草們

在我手中抖得厲害

驀地

我的靈魂閃過一道光

突如良心發現

哦這可憐的蒿草

難道在最后

還要被投向烈火的煉獄

我重重地猶豫了

終于

我的手臂翅膀般垂落下來

我感覺自己忽然弱如游絲

寬大的手心

已經托不住一把蒿草

是的

外面滴水成冰

寒風撲打著門窗

用蒿草燒火炕

可享受暖洋洋的日子

可是

我們的幸福

原是建筑在蒿草的痛苦之上的呀

千千萬萬根蒿草的呻吟

方換得我們無寒一夜!

我們

唯道不夠無情和殘忍?

我不由細細端詳著蒿草

蒿草們仿佛也在看著我

乞求著我

它們驚恐地蜷縮在一起，

我仿佛看見它們淚花閃閃

這故鄉土地上的蒿草呀

這渺小卑賤的蒿草

年年冬天枯了

春天又青

祖祖輩的苦命

什么時候能翻個身

這故鄉土地上的蒿草呀

我知道

對于它們來說

此時此刻我就是上帝

一個隨便的念頭

就可以決定它們的去向

我

也有了生殺予奪的權力

把它們綁赴刑場

還是刀下留情

我必須必須呀

慎之又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