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停止歌頌苦難

對于那些正在承受苦難的人，我們不能提供物質的改變，只能給予精神的支援——這時候，我們該怎么做呢？

我的一篇寫民工悲慘生活的小文在博客發表后，引來不少網友發表評論。一個未署名的網友說：“他們是世界上最勤勞、善良、堅忍的人民！”

除了贊美廣大底層勞動人民，我們還喜歡贊美母親——中國婦女在家庭中處處自討苦吃以顧全其他家庭成員的“美德”，長期以來受到歌頌。有一首歌叫《懂你》，MTV在中央電視臺播出后，感動了全中國，畫面中的主角是個如牛馬般勞作的母親，污垢的面龐，蓬亂的頭發，被柴草壓彎的脊背，背著家人舔孩子吃剩的湯碗……歌曲的基調充滿哀憐與贊美，歌手充滿感情地演義了一個感恩的兒子，他深情地歌頌母親，對辛苦養育自己的母親充滿了遙遠的懷念。但他抒情的重點并不是幫助母親改變困境，而是把母親放到他心靈的祭壇上告訴她：“我其實一直都懂你！”

在這里，我無意追究這個兒子對母親的愛是否真誠，我只想說，我們是否有必要去贊賞母親的磨難？如果你的答案到現在一直是肯定的，我要推出我的結論：這等于你準備對母親的苦難不予思索不求改善，而安于在物資短缺的情況下讓母親出讓她的那部分給你，你的贊美實則是鼓勵母親繼續這么苦下去。無法想像一個饑腸轆轆的母親面對只會一次次流著淚撲上去親吻她、贊美她的兒子會是怎么樣的一種心情，大概有點類似慷慨捐軀維護國家利益的士兵吧。因為她對孩子的愛已經被升華為一種榮譽了。

就這樣，我們一直在習慣地贊美那些在苦難中匍匐的人們，贊美他們的勤勞（賣命），贊美他們的堅忍（經折騰），贊美他們的任勞任怨（奴性）……

贊美別人當然是美好的，被贊美的人當然也是美好的，這時候，似乎一切痛苦的起因和內在的邏輯都變得不再重要了。

當有人當牛做馬的時候，養尊處優的人們不假思索地給出一句贊美就行了嗎？當母親受苦受難的時候，兒子們只需深情款款地唱一曲《懂你》就行了嗎？

贊美的直接結果就是鼓勵，我們一直在鼓勵別人忍受苦難的能力。在《圣經》中，苦難是一種罪，一個鼓勵罪的民族，一個歌頌苦難忍耐力的民族，只能催生更多的視苦難為當然的勞工，視犧牲為光榮的母親……

請停止歌頌同胞的苦難！假如你不想讓他們繼續忍受苦難；請停止鼓勵同胞的苦難！假如你肯正視他們遭受的不公。我們要做的，其實是如何改善和補償。

（黎明軍摘自《2005年博客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