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得為道德淪喪買單

2005年7月24日，CCTV“每周質量報告”披露：一些廠家為了降低成本，他們制造的食品包裝袋，殘留著大量的苯——國家規定的二類致癌物之一。專家稱，近幾年各地對食品包裝袋進行抽檢，竟然近五成不合格！

這不由得讓人再一次想起劣質奶粉和大頭娃娃。

出現這樣的事情，我們很意外很吃驚嗎——不，我們從來就生活在造假里，早習慣了假冒偽劣的傷害。

我生于上世紀60年代末，從小聽的就是父母講大躍進的時候他們是怎樣砸鍋賣鐵勒緊褲腰帶進入所謂共產主義的；講“文革”時候同事間的偉大友誼是什么樣的……從前的東西是很純，很真，沒有假貨，但偉大友誼很假，大躍進很假，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后來也很假。

現在，我們不僅繼承和發揚了精神世界的作假本領，還發掘出了物質世界里的造假能力，有多大的利益驅動，造假就有多大想像力和創造力的發揮。

于是，從有毒包裝袋到假奶粉，從假水泥到假鋼材，從假煙到假酒，從假藥到假種子，從毒瓜子到毒大米，從洗衣粉饅頭到泔水油條，從假乞丐到假佛門弟子，從假發票到假學歷，從買官賣官到假意上市真心圈錢，從假執法到假評估，從假GDP到假政績，從假愛情到假婚姻……真是從皮兒壞到心兒了。

對于曝光了的事情，大家都習慣用冰山一角來形容其黑暗的廣度和深度，可是，對于深受假冒偽劣產品傷害的民眾來說，冰山是誰。

我的家鄉在齊齊哈爾地區，“奶粉事件”中很多不合格產品出自那里。我沒有去過那些廠，也不認識那些人，但我知道他們可能就是我同學的父母，可能就是好不容易留在崗位的勤奮工人，可能就是不久前受到國人同情的、被日本遺留下來的毒氣傷害過的人的親友，可能還是每天燒香拜佛的信徒……生產害人奶粉的人，生產偽劣產品的人，可能就是跟我們很近很近的那些親友，那些沒有權勢的弱者，那些普普通通的民眾。他們就融在我們中間，和我們血肉相連，但我們卻分辨不出來。他們就像一把雙刃劍，一方面從來是社會傷害的承受者，另一方面也是道德淪喪的推波助瀾者，向正義和良知低頭的偽劣商品的制造者、經營者。

當河南整個村莊開始制造假藥的時候，當安徽整個村莊開始經營職業乞丐的時候，當湖南整個村莊開始操練假學歷的時候，當學者著書立說為垃圾股的重組搖旗吶喊的時候……你還能說道德的淪喪完全是政府的過錯，沒有民眾的責任？在造假說謊的過程中，你我沒有添過柴加過火？有些事情是關乎人性的，關乎良知的，誰都不應該推諉。

人性向惡需要突破兩道防線：道德和法律。當社會道德徹底淪喪以后，法律就會變得相當脆弱，縱然死刑再保留一萬年，又能嚇倒幾個人？我們必須看到，貪官污吏的傷害是縱深的，而民間的傷害則是廣泛的；貪官污吏是可數的，而民眾的數量則是不可估量的。

造假的人為什么層出不窮？

因為缺乏信仰。沒有信仰的人只相信感官的欲望，金錢、肉欲、名利因此成了瘋狂追逐的載體。于是不再需要規矩，不再需要負責任，不再需要畏懼。因為缺乏信仰，我們在別人眼里，最后在自己人眼里，漸漸異化為胡來的代名詞，并因此受到沉重傷害。我們多么需要一個堅定的信仰來做我們內在的法律，來統一我們的價值觀、世界觀；來告訴我們堅持什么，摒棄什么；教我們學會敬畏，懂得規矩；幫我們堅定意志，平息不忿，化解疑慮，安定人生。

（劉世佳摘編自《2004中國散文排行榜》，北京工業大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