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教育史》略評

《貴州教育史》于2005年4月由貴州教育出版社出版。該書的面世，填補了貴州無自古迄今的教育史專著的空白，為貴州教育事業作出了值得稱道的貢獻。

全書68萬字共分三篇計十二章。第一篇包括二至三章，分述遠古至元代、明代、清代的貴州教育，其中包括以少數民族為主的原始形態教育，以及封建教育制度的形成與發展。第二篇包括四至七章，分述清末及中華民國時期的貴州教育。貴州的封建教育制度在清代更趨完善，但在清朝末期已趨式微，可喜的是近代教育開始起步了。到了中華民國時期，則全面建立了近代學校教育體系。總的講，明代前期和中期，清代中期和抗日戰爭時期，是1949年以前貴州教育發展較好的三個歷史時期。

該書第三篇包括八至十二章，分述新中國成立初期、“大躍進”與調整時期、“文化大革命”時期、改革開放時期的貴州教育。新中國成立后，貴州教育經歷了曲折坎坷的歷程，實現了由舊教育向社會主義教育的轉軌，經歷了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轉變，由以階級斗爭為綱向以教學為中心的轉變。自20世紀70年代迄今，貴州教育事業出現了歷史性的大轉變、大發展、大跨越。

該書的篇章結構安排十分得當，梳理清了貴州教育發展的歷史脈絡。

《貴州教育史》的另一可貴之處，是在對中國教育史的總體發展脈絡進行宏觀把握的基礎上，充分地展現了貴州教育發展的歷史特點、地域特色，既反映了中國教育發展的一般規律和共性，也揭示了貴州地方教育的特殊性與個性。

《貴州教育史》系“中國地方教育史研究”的一個子課題。中國地方教育史研究的重要意義，在于它是中國教育史研究的延伸與加強，彌補了過去中國教育史忽視對于邊遠地區、少數民族地區教育發展，以及名民族教育交流融合歷史的介紹與研究的缺陷。對于貴州教育史的研究，自然是這一課題不可成或的有機組成部分。

貴州位于祖國西南內陸，不靠近邊境，不瀕臨大海，歷史上長期遠離中央政府的統治中心，遠離黃河、長江流域經濟文化發達地區。貴州由于地理環境、歷史條件和經濟、政治等諸多因素的制約，因而在多方面與中原地區、東南沿海地區有很大差距；歷史上人文生態和政治生態環境與中心地區主流文化相比，顯得相對封閉保守，教育的發展也相對滯后。但是，貴州的教育并非乏善可陳，從總體上講，貴州的教育跟上了時代發展的步伐，也取得了可觀的業績。在改革開放的新時代，貴州教育定將有飛速的發展，后來居上，也并非癡人說夢。由此，可以找到貴州教育發展的歷史特點及其特殊性。《貴州教育史》的重要價值，正是以大量史料及中肯的論述對此作了充分揭示。下面，茲略舉數端。

其一，貴州教育的發展，是與歷代中央政權對貴州的開發，以及本土文化與中心地區主流文化融合緊密相連的。

中國歷史上，由于戰爭、軍隊戍邊、政治變亂、自然災荒等原因，曾經出現過多次大規模的移民浪潮和民族遷徒。這些都對文化的交流重組、教育的興衰產生過重大的影響。秦漢時期，貴州與中原地區的聯系逐漸增多。漢武帝派唐蒙通貴州后，中央統治勢力逐漸進入貴州，漢族文化也漸次傳人貴州。據記載，在唐、宋、元三代，貴州已有古學和書院，但發展極為緩慢。明、清時期，統治者為利用貴州“肘腋咽喉乎四省”的地理區位，“開一線以通云南”，在貴州采取了各種軍事行動。這里且說清代。清初，清軍于公元1658年分三路進入貴州，打垮了南明王朝，后又進行了平定吳三桂叛亂的戰爭。雍正年間，清軍殘酷鎮壓了反對“改土歸流”的少數民族。咸豐、同治年間，清朝政府又調集重兵血腥鎮壓了貴州少數民族的大規模起義。這些戰亂，一方面，對貴州教育造成了極大的破壞；另一方面，又使統治者認識到，只有興辦教育，對少數民族實行“教化”，才能“以柔其獷悍之心”，才能使苗疆長治久安。此前，明代統治者對此也有清醒的認識。明朝對教育比較重視。明太祖朱元璋曾于洪武二年(公元1369年)上諭中書省：“朕為治之要，教化為先；教化之道，學校為本。”明朝統治者對貴州這樣的邊遠地區，采取了一些特殊政策。一是以儒家思想“教化”少數民族，從而達到“以夏變夷”的目的。二是以土司繼承人和封建官吏子弟為主要培養對象，“設儒學，選其子孫弟侄之俊彥使教之”。貴州女土司奢香就曾遣其子至京師人太學學習。三是建立教育行政機構，加強對教育的管理和控制。四是注意培養本地教師。公元1413年貴州建省后，以官學、書院為主體的學校教育體系日益完備，教育行政管理機構逐步得到了健全，科舉制度日趨完善。清代二百年間，貴州教育基本上沿襲明朝的模式，但規模更大，官學、義學、書院、私學、科舉都有了較大發展。

其二，貴州教育事業的發展，是與眾多有識之士熱心教育事業分不開的。

在貴州歷史上，有無數仁人志士以傳播新知、開啟民智為己任，為發展貴州教育事業作出了貢獻。有文字記載，又有遺跡可考的貴州教育先驅是東漢時的尹珍。在明代，嘉靖五年(公元1499年)，貴州思南人田秋向朝廷寫了《請開賢科以宏文教疏》，請求在貴州單獨開科取士。嘉靖十四年(公元1535年)，朝廷批準云貴分別開科。嘉靖十六年(公元1537年)，貴州舉行了第一次鄉試。貴州單獨開科取士意義非常重大。從此，讀書人有了更多的通過科舉進入政治舞臺的機會，進一步加強了貴州和全國在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的交流，從而促進了貴州自身的發展。至于王陽明、孫應鰲的教育實踐和教育思想，對于貴州教育的發展更是具有深遠的影響。有清一代，貴州教育名人更是為數眾多。莫與儔、鄭珍、胡長新、陳法、洪亮吉、程恩澤、賀長齡、黃彭年、李端棻、嚴修、張之洞皆是其中的佼佼者。中華民國時期，則有周恭壽、任可澄、華之鴻、黃干夫、凌秋鶚、黃齊生、尹篤生、白鐵肩等俊彥。他們的業績，《貴州教育史》中均有具體的介紹，這里就不贅言了。

值得一提的是，近代中國教育改革的兩位先驅都出在貴州。一位是貴陽人李端菜。光緒二十二年(公元1896年)，時任刑部侍郎的李端菜向朝廷上《請推廣學校折》，指出了封建教育的弊端，以及培養人才的重要性；提出了全面系統的改革中國傳統教育以八股取土的方案，以培養具有現代科學知識的經世致用人才。另一位是天津人嚴修。光緒年間，在貴州任學政的嚴修，對貴州教育進行了重大改革，是將西方教育思想和近代學制引進貴州的第一人。他在離任前，向朝廷上《奏請設經濟特科折》，建議清政府改革腐朽的科舉制度，實行經濟專科取士制度。這一建議得到維新派人士的一就贊賞。光緒皇帝曾下詔在全國推行。光緒三十二年(公元1906年)，科舉制度被最終廢除。

追思先賢，我們不能不承認，重視教育的主政者和各級領導者，還有熱心教育事業的各界英才，是教育發展中最積極最活躍的因素。

其三，少數民族教育是貴州教育事業獨特而重要的組成部分。

自古以來，在貴州這塊土地上就生活著眾多的少數民族。元代以前，貴州居民基本上是少數民族，世居的少數民族有17個。自明代以來，遷居貴州的漢族移民源源不絕，改變了長期以來“夷多漢少”的人口結構狀況，但少數民族人口在貴州總人口中仍占有相當大的比重。從而，明清以來的各個歷史時期，少數民族教育都是發展貴州教育的重點。

貴州原始形態的教育，主要是指各少數民族依靠神話傳說、歌謠、民風民俗代代口耳相傳的活動。教育的內容，涉及到認識自然和征服自然、生產勞動、道德、歷史、藝術、醫藥、體育等方面。數千年來，各少數民族之間進行了不間斷的文化交流，而中原民族的傳統文化也在不斷地向貴州少數民族滲透。這樣，既形成了各少數民族豐富多采而又獨特的文化，也形成了漢族文化成為主流文化的狀況。應該肯定，這是歷史的進步。沒有這種演變，貴州的封閉狀況不可能打破，貴州社會經濟、政治、文化等方面的發展，道路將極其漫長。

必須看到，在不同歷史時期，這種文化變遷有不同的性質。

明代十分重視開設學校，以“教化”少數民族；規定凡土司子弟，都必須送到各級儒家學習，不經過儒家讀書習禮者，不準承襲土司職務。在清代，官府在少數民族地區廣設“義學”，還規定各級官學要增加少數民族子弟的名額，并開設苗科。勿庸諱言，這些舉措，對于促進少數民族地區政治、經濟、文化的發展及人才的成長，都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也必須看到，這種教育的歷史局限性也是十分明顯的。其一，教育的目的是為了加強對少數民族的思想統治；其二，是用儒家思想來“教化”少數民族，這遠遠落后于時代發展的需要；其三，企圖用漢族文化來取代少數民族自身的文化，對少數民族文化采取歧視的態度；其四，封建統治者為了加強其統治，一方面積極提倡教育，一方面又怕少數民族掌握文化知識后對其不利，采取了種種限制措施。

中華民國時期，貴州少數民族地區的教育稱為“邊民教育”。這種教育屬于近代教育。1935年，教育部撥款在貴陽青巖興建了一所“邊疆師范學校”，取名貴州省立青巖鄉村師范學校。1939年，該校改為國立，遷往少數民族聚居的榕江縣，更名為國立貴州師范學校，該校培養了1400多名學生，侗、苗、布依、水族學生占很大比例。除此之外，邊疆學校教育遍布各個地區，這些學校免交學雜費、書籍費，放寬入學年齡，教學中增加農業知識、防病治病、改良陋習、同族同源等教育，學生數量大增。上述業績是應該肯定的。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貴州少數民族教育不僅發生了質的根本變化，而且數量、規模也與過去不可同日而語。貴州為發展少數民族教育，在經費補助、學校建設、師資配備、辦學形式、招生錄取等各個方面，均采取一系列的特殊政策和有效措施，培養了大量人才，使得少數民族地區的政治、經濟、文化、生活諸方面發生了根本變化，對維護民族團結和國家統一發揮了重大作用。值得欣喜的是，各少數民族的獨特文化，在改革開放新時期得到發揚光大，重放異彩，成為貴州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貴州教育史》的又一可貴之處，是在編撰中始終堅持以馬克思主義的歷史唯物主義的歷史認識論和歷史方法論為指導。

首先，編撰者嚴格從貴州實際出發，實事求是地論述了貴州教育發展的史實，對貴州教育發展的歷史規律與經驗教訓作了頗有見地的探討與總結。例如，對中華民國時期的貴州教育的介紹與分析，十分客觀公正。中華民國時期，全面建立了近代學校教育體系，自1937年至1945年，貴州教育得到大發展，但在抗日戰爭勝利后，貴州教育又陷入低谷。編撰者對于這一歷史時期的論述，堅持了一切從史實出發，明是非，論得失，不虛功，不掩誤，肯定成績而不夸大，批評不足則認真分析主客觀因素。抗日戰爭時期，敵占區的大、中學校大量遷入貴州。此舉促進了貴州教育的發展，提高了貴州教育的層次，也促進了貴州社會經濟和科學文化事業的發展。這一時期是貴州教育史上極有光彩的一頁，編撰者特辟第七章作了論述。又如，對于英國中華基督教循道公會傳教士柏格里于1904年在威寧石門坎創建的光華學校，編撰者不僅綜述了史實，而且也作了實事求是的評價。一方面，指出外國教會辦學的目的，主要是為了傳教；另一方面，又肯定由于學校的開辦，使當時西方先進的文化科學知識傳入石門坎這個邊遠閉塞的少數民族地區，為當地培養了一批知識分子，促進了當地社會經濟的發展，它的許多辦學經驗至今仍有借鑒之處。

其次，該書編撰者能正確處理史與論的關系，古與今的關系，能執簡馭繁。

該書第三篇介紹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的貴州教育，與第一、二篇介紹古代、近代的貴州教育，篇幅各占一半，貫徹了突出當代、厚今薄古的原則。至于正確處理史與論的關系，可謂貫徹全書，前文亦有提及，茲不再言。

通讀全書，不僅感到文字簡潔流暢，毫無滯礙之處，尤覺編撰者在處理浩繁的史料時，頗能執簡馭繁。第一、二篇，史料翔實，具體而微，可讀性強；第三篇概括性強，脈絡清楚。各篇中，對涉及重大方計、政策、舉措及興衰得失的大事，均敘述完整，對一般的事件則從簡從略。另外，各篇中均有附表。例如，一、二篇中，附有“明代貴州書院表”、“貴州清代官學表”、“清代貴州書院表”、“宋元明清貴州歷科文進士一覽表”、“明清貴州歷科武進士一覽表”，極便于瀏覽、檢閱。這些附表，是編撰者從浩繁的史料中經過一番艱辛的勾沉輯佚、搜羅扒剔的功夫提煉出來的，實屬不易。

編撰者甘于清苦、辛苦與艱苦，辛勤筆耕，孜孜不倦，終于完成了這部通史性質的貴州教育史專著，其“十年磨一劍”的精神令人感佩。

總之，《貴州教育史》是地方教育史研究的一項重要成果。該書具有“資政、存史”的功能，對于人們認識教育的歷史意義與現實價值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對于促進貴州教育的發展必將發揮重要的積極作用。

(作者系貴州省出版工作者協會副主席)

責任編輯：宋忠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