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用的照片,是我和《文史月刊》主編于1999年7月和2002年9月,考察長白山天池時拍攝的。對于長白山的考察,使我對它有了更深的感情。
長白山,俗稱白頭山。因歷史上連續(xù)3次的火山噴發(fā),造就了秀麗壯美的高山湖泊——天池,而聞名于世。其主峰終年存有積雪,更多的是火山噴發(fā)后積留遍地的灰白色浮石,不論春夏秋冬遠遠眺望,近似白雪,一年四季長白。這大概便是長白山名稱的由來。
長白山里有著無數(shù)的小山村,有一個小山村名叫珠寶。珠寶靠近松花江,江中有珍珠,山中有寶貝,名副其實,筆者就是在這個充滿神奇色彩的小山村中度過了自己的少年時代。此后,我又從這里走進了伐木工人的隊列,走進了大學,走上了舞文弄墨的工作崗位。
那時人們的地理知識有限,周圍眾多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就住在長白山間,而認定它離自己很遠。小孩子隨著大人上山打柴種地,好奇心一時性起,便走到山頂,再爬上一棵高大的松樹,瞭望“長山白”。當看到灰白色的白頭山頂時,便大喊大叫:“長白山!我看到長白山了!”長白山在每一個少年心中都是神奇的。
長白山很古就有人類居住,秦以前是肅慎,漢代稱挹婁,隋唐時稱靺鞨,宋、元、明稱女真。明末女真改稱滿洲,就是后來的滿族。一支人口不算很多的山林游獵民族,從長白山走來,幾經(jīng)鬧騰和發(fā)展,最后打敗了李白成的農(nóng)民起義軍,蕩滌了明王朝的社會基礎,入主中原,與其他民族融合,使中華民族以一種新的形態(tài)和內(nèi)涵站于世界民族之林。
滿族因發(fā)源于此,而把長白山視為神靈之山,建立清王朝后皇家仍經(jīng)常來此朝圣。公元1740年,清朝乾隆五年,皇室為限制華北等地區(qū)的農(nóng)民進入長白山,專門頒發(fā)了“流民歸還令”,并把白頭山西北很遠的東豐(今東豐市)、梅河口(今梅河口市)、輝南、磐石一帶劃定為皇家獵場,不許人們隨便進出,這更給原本傳奇的長白山憑添了幾多神秘。
長白山因為素有“關東三寶”而令人神往,這“三寶”是“人參、貂皮、烏拉草”。人參、貂皮是名貴之品,列在“寶”中人皆明了,唯烏拉草被今人多不理解。筆者對烏拉草的寶貴之處感觸頗深。居住在長白山的滿族、漢族及朝鮮族,很古的時候就穿一種用獸皮或牛皮縫制的“皮靴”,這種高筒或低筒的“皮靴”,人們稱它為“烏拉”。《現(xiàn)代漢語詞典》里對“烏拉”的解釋,“東北地區(qū)冬天穿的鞋,用皮革制成,里面墊烏拉草”。烏拉草為多年生草本植物,葉子細長,呈墩狀,生長在向陽坡,秋末自然干枯,冬季也能采到。古人在長白山攝氏零下25度到零下40多度的冰天雪地里生活勞動,在生產(chǎn)力低下、物資匱乏的年歲里,發(fā)明了用烏拉草絮墊在鞋里對腳保暖方法,相沿千年。當然,其他的草,包括玉米棒子外皮(軟薄的兩層)在內(nèi),也可以絮墊在鞋內(nèi),但這些草質(zhì)透氣性能和保溫性能都差,即保溫性都不及烏拉草。
上世紀50年代至60年代,千萬名轉業(yè)復員的解放軍戰(zhàn)士和移民到東北的山東漢子、姑娘媳婦、老人小孩,無論是開墾北大荒,還是開發(fā)長白山,烏拉草都絮墊在他們的腳底面,伴隨著這些陌生的“東北人”度過了一個個嚴寒的冬天。盡管那時已有了棉膠鞋,但襪子,尤其是棉襪子、氈襪子,均不是一般人所能得到和買得起的。長白山人對烏拉草情有獨鐘,對其稱為“東北三寶”之一,絕不為過。
老人們都常講,“關東山,三大怪:大姑娘,叼煙袋;窗戶紙,糊在外;養(yǎng)個孩子吊起來。”這里所謂的關東山,即長白山。大姑娘叼煙袋,與長白山的寒冷氣候以及滿族女子的家庭地位較高有關。同樣生活在長白山里的朝鮮族女子,家務女工,田地插秧,上山砍柴,在家劈柴、挑水、背孩子、做飯及購買油鹽醬醋等一系列活計,都是她們干的。而滿族婦女只做飯、看孩子和做針線細活,其地位顯然比其他族婦女要高。至于“窗戶紙糊在外”,那是因為房屋內(nèi)外溫差太大,在內(nèi)的窗戶紙會因熱氣潮濕脫落,而糊在外則不易脫落。現(xiàn)在各家都使用玻璃,“窗戶紙糊在外”的現(xiàn)象已不多見。而“養(yǎng)個孩子吊起來”的現(xiàn)象依然多見。所謂吊起來,是讓嬰兒睡在“搖車”里,那搖車為木制,像只平底的小船,用四根繩子吊在房梁上,孩子即使不很困,大人把他放進搖車前后輕蕩,也會很快睡著。這種養(yǎng)護孩子的方法很有先進性。
凜冽狂傲的寒風,蒼茫翻滾的林海,歷練了長白山人粗放豪邁的性格和淳樸無邪的民風。山村中夜不閉戶,路不拾遺。長白山中氣溫低,有利于保管食物,因此各家的糧、油、茶、肉等,都放在四面透風、路人可見、用圓木搭建起的倉房里,均不上鎖。有的人家常把過年準備的雞鴨鵝肉埋在房前或屋后的雪地里,上面插一根小樹枝當作標識,也無人去偷。在山林中只要是堆到一起的柴或其他什么東西,路人便會想到這已是有主人的,只有愛護的責任,沒有偷拿的心思。有時在野外急用別人的幾根木柴,即使沒人發(fā)現(xiàn),在得知木柴主人是誰后也會主動告知,若用的較多,還會主動還上。
這種樸實無邪的居家民風,從上世紀60年代起因大批量的外地人移居進長白山后,而很快就不見了。因為寒冷,“夜不閉戶”也漸漸變成“夜來閉戶”。
長白山植被豐厚,動植物種類數(shù)千,森林面積和木材貯存量均為全國之首。古人曾戲言“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進飯鍋里”,這是對富足的贊美,但含隱著這兒的幾分蒼涼。上世紀60年代,這里的村莊相距較遠,雞鳴犬吠不能相聞,村前路邊,相距不足50米便是茂密的森林。那森林一般是原始森林,但也有次生林,即在遭受過日本侵略掠奪后而生長出來的,內(nèi)中的掠奪性采伐痕跡十分明顯。
新中國成立后,為了滿足祖國建設對木材的需要,國家在長白山所在的吉林省東南部,就設置了十幾個森林采伐工業(yè)局。其中延邊地區(qū)有汪清林業(yè)局、大荒溝林業(yè)局、和龍林業(yè)局、大石頭林業(yè)局、黃泥河林業(yè)局、二道白河林業(yè)局以及白石山林業(yè)局。在今天的白山市轄區(qū)內(nèi)(原屬通化地區(qū)),設有松江河林業(yè)局、灣溝林業(yè)局、三岔子林業(yè)局、泉陽林業(yè)局、臨江林業(yè)局、露水河林業(yè)局等。屬縣團級森林采伐工業(yè)單位。各市縣行政區(qū)還設有自己的林業(yè)局。從上世紀50年代到80年代的30多年間,長白山貢獻給祖國各地的木材達數(shù)億立方米。除了十幾個縣團級林業(yè)局的計劃采伐之外,各市縣每天也要從長白山里采伐大量木材。還有當?shù)氐木用瘢颜鶚淠句彸啥坦?jié),劈成燒柴。這樣的濫采破壞,至上世紀80年代初,稀稀落落的次生林代替了往日茂盛的原始森林。村與村之間是荒山相隔,村外很難見到大片的樹木。往日多見的紅松、杉松、白松等成材針葉樹在次生林中沒有了,核桃秋、黃菠蘿、水曲柳、椴樹、榆樹等闊葉樹也不多見了。凡是長白山中的人,沒有人不對此感到惋惜!
在改革開放春風的吹拂下,人們可持續(xù)發(fā)展的意識開始迅速增強。長白山內(nèi)的林業(yè)局陸續(xù)地轉變了以采伐為主的林業(yè)職能,加強了護林、營林、造林的職能,和地方政府一道,在農(nóng)村大力推行荒山造林、退耕還林。只20多年時間,長白山就又披上了綠色的盛裝,使人們再次看到了長白山自然植被的豐采,領略到長白山名副其實的林海風光。
“上山不帶火,野外不吸煙”,這是長白山里老幼皆知的口號。護林防火,在長白山數(shù)十年里一直做得很好。在春秋季節(jié),人們會發(fā)現(xiàn)小學生站在山路口,盤查進山的大人,有沒有火種帶在身上。那情景,不亞于戰(zhàn)爭年代兒童團員對行人的盤查。這樣的綠化意識、防火意識是應該盡快樹立和不斷加強的,只有這樣,我可愛的長白山才能像自己保存的照片那樣,永遠壯麗,并以無比俊美的形象立于天地間!
(責編 東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