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鳴：“感知中國”一次特殊的航行

編者按：六十年，“甲子”一輪回，人生在花甲之年回首往事會有多少感悟？望著《中日關系60年》畫冊那“青花”鑲嵌的封面，不由使人想起了佇立在彼岸的日本島國。這個中國的近鄰，除了留給我們刻骨銘心的歷史之痛之外，還給我們帶來了什么？今天“一衣帶水”的稱謂，除了地理位置上的提示之外，我們還可能從這個鄰居身上獲得什么？

“中日兩國人民友好畫卷圖片展”以及《中日關系60年》畫冊，是外宣工作者在路途上留下的一個深刻而清晰的腳印。

《對外大傳播》記者在辦展人員歸國之后，跟蹤、尋訪、記錄了此次活動在日本的展出實況，傾聽那些親歷于其中的人講述那些鮮為人知的故事，以使大家了解在政治冷淡、經濟摩擦的背后，中日兩國民眾對兩國關系真實的看法和真切的情感……

丁小鳴是國務院新聞辦公室二局副局長，從今年年初到8月上旬，他參與了圖片展的籌備到展出的整個過程。近幾年，國務院新聞辦舉辦了一系列走出國門的外宣活動，如早些時候開始的“西藏文化周”，不僅把有關西藏的展覽辦到了與中國佛教文化氣息相通的泰國，還把展覽辦到了經常對西藏說三道四的美國人眼皮底下。而今天以“和平友好，共創繁榮”為主題的“中日兩國人民友好畫卷（1945-2005）圖片展”日本之行，也正是國務院新聞辦“感知中國”系列活動的一部分。當記者就此次活動舉辦的時機與挑戰，活動的效果與影響以及由此引發的思考等問題采訪時，他感觸頗深……

講到中日關系，感悟的東西太多了。具體地說，中日政治關系的癥結在于小泉首相一再參拜供奉著甲級戰犯的靖國神社。在這樣一種氛圍中，國務院新聞辦決定在日本舉辦“感知中國”活動，是有相當風險和挑戰的，它猶如一次“破冰之旅”。

我到新聞辦的這幾年，我看到我們的外宣工作一直沒有因中日高層互訪中斷而處于低潮。但作為外宣工作者我們不能不思考：小泉參拜是中日關系變冷的癥結全部嗎？我認為還不是。今天的中日關系與30多年前中日邦交正常化的時期相比，有了很大變化。最明顯的變化在于中國綜合國力的提高。雖然以日本政界為代表的一部分日本人，他們在內心里瞧不起中國，但又不得不承認中國的進步。“二戰”后，日本從二十世紀五十年代至八十年代，經濟發展經歷了高速發展時期，成為許多工業產品和家電產品的生產者和出口者，甚至被稱為“世界工廠”。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日本經濟持續低迷，日本人驚呼他們“失去了十年”。與之對照，九十年代對于中國來說卻是“收獲的十年”。在這種情況下，世界上包括日本，出現了所謂“中國威脅論”，但也有人認為中國成了“世界工廠”，而日本則出現了所謂“產業空洞化”問題，其中隱含著對中國發展的擔心。

但是在這種變化之中，兩國人民的友好仍是一條主線，而且是一條越來越明確的主線。只是我們應該如何讓它彰顯出來。在為圖片展整理圖片的過程中，我們很多人都深深地感到，兩國民間60年友好的歷史是真實的，中日兩國擁有許多共同利益，兩國人民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和難以割裂的感情。

也許有人會問，為何以60年劃線，我們中日邦交正常化剛33年，這之前兩國政治上沒有交往啊？我們說，不論在中日邦交正常化前的27年，還是邦交正常化以來的33年，兩國人民克服了種種困難，為推動中日關系發展作出了不懈的努力，我們就是想把戰后中日兩國人民積極交往的一面弘揚光大，以加強中日兩國人民以史為鑒的警醒之心，增加對友好未來的信心。于是，恰逢兩個“60年”——世界反法西斯抗戰勝利60周年，中國抗戰勝利60周年之時，國務院新聞辦于2004年年底提出，要在日本舉辦一個展覽，集中反映戰后兩國人民友好交往的歷史，這在過去是從來沒有過的。

歷史是個多棱鏡，你只有把這些散射點集中在一起才能看到一個較完整的物像。1945年日本戰敗后，在我國的葫蘆島就地“大遣返”，105萬日本戰敗軍隊從島上老百姓門前經過，再渡海回日本國。由于日本政府采取了“棄民政策”，80多萬日本軍人及家眷在凍餒中哀號。那時中國百姓生活也非常艱苦，但卻收留了那么多日本遺孤。在這次赴日本之前，我們《人民畫報》社的記者徐訊專程到葫蘆島采訪，在此之前很多日本人都不知道戰爭遺孤的來龍去脈。

還有，在大連撫順有座撫順戰犯管理所，曾有近千名“二戰”中的日本戰犯在這里接受改造，他們中沒有一個人被判處死刑。我們對戰犯沒有株連，許多日本老戰犯，在戰犯所從魔鬼變成了人。歷史不能忘記，但記載血與淚的歷史應該把它變成人類前進的航標。

而在整理畫冊的過程中，我們也看到了日本政府對中國實施的貸款援助（ODA）。此前《光明日報》曾專門為此撰文說：

在陜西丹鳳縣，考察團一行深入到秦嶺南麓的深山鄉村，看到日本大使館投資27萬元人民幣在丹鳳縣白陽關鄉實施的飲水工程，使全鄉絕大多數家庭解決了吃水難的問題，用上了清潔衛生的自來水。在樓子村189號村民李舉祥家，記者們打開水龍頭，一股股清泉汩汩流出……

據了解，自1979年以來，日本政府向中國提供了總額約2萬7千億日元（約合2千多億元人民幣）的政府開發援助，包括日元長期低息貸款、無償資金援助和技術合作資金。為中國經濟和社會發展作出了貢獻。目前，日本是中國最大的援助國和貿易伙伴，同時也是對華投資最多的國家之一。

對于日本通過對華海外援助項目幫助中國發展和進步的努力，中國人民是認可的，也在多種場合表示感謝。這一切都說明中華民族是個懂得感恩的民族。

問題是，日本政府太“含蓄”了，他們沒有直接地讓我們感受到對中國的侵略與對中國的援助之間的關系。中國人認為，和援助相比，真誠地對待戰爭罪惡，以史為鑒，建立面向未來的相互信賴關系更為重要。

其實，是和非的界限還是刻在人們心里的。小泉參拜靖國神社不僅傷害了中國人民和包括中國在內的亞洲國家的情感，連許多日本人都認為中日外交關系的失和主要癥結在小泉，因為他們也認為中國人是有度量的，忍耐也是該有極限的。我想，這也就是小泉這次參拜靖國神社日本有65％的媒體表示不贊成的原因吧。這兩年小泉參拜靖國神社，但日本媒體對華報道數量不但沒有降低反而增加了，日本的主流媒體近年來對中國增派了駐華記者人數，涉華報道大幅增加，許多媒體為了滿足讀者需求，開辟專欄或增加專刊介紹中國，由此人們可以感到兩國人民渴望交往的潮流洶涌澎湃。

在活動籌備過程中，我們用了三四個月收集和整理照片，最終畫冊用了220余幅，圖片展用了160余幅，是我們為其準備的幾十分之一的量。期間，日本駐中國大使館、一些日本友好團體和一些日本主流媒體都主動為我們提供了一些珍貴的歷史照片，其中有四五十幅照片都是首次公開的。外務省中國課課長誠懇地說：“我們真的感覺到此次活動是交流而不是交涉。”

而到了日本我們也才更深刻地感到，原來媒體傳達出的東西是不準確的，實際上，當你走到老百姓中間，他們沒有一個人不談友好的，沒有人不對中國感恩的，這個反差與媒體給我們的信息反差太大了。

對圖片展這么好的一個活動，日本媒體是非常認可的，而日本的外務省對此項活動應該說也是積極的，他們主動提出要成為我們的后援單位（也就是支持單位），但他們也曾擔心，他們唯恐觸及日本政府不能面對的“真實”。總之，圖片展覽活動得到了日本社會各界的歡迎，也為增進理解和友誼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

談到中國外文局主辦的這次活動，我認為，外文局局領導的思路是積極主動的，比中國一般大眾傳媒的思路超前，他們很能看到問題，并能很快地解決問題，他們的局領導班子是整個一盤棋。周明偉常務副局長是個副部級干部，但他一直都身先士卒，讓我看到了他們振奮的面貌。

通過這次展覽活動我還有一點感觸非常深的就是，中日關系有光明的趨勢，但在日本政府內心，對歷史問題是掩蓋的。他們有輸不起的心理，一遇到風吹草動就會和美國人站在一起，一涉及關鍵問題就步步為營地去堅持己見。但問題的關鍵是，日本民眾對中日友好的選擇是一個大的趨勢。涓涓細水終將匯成勢不可擋的激流。

此次展覽辦得非常成功，不僅贏得了日本各界的好評和重視，開幕式上日本眾參兩院議長、內閣大臣等官員都來了，而且，日本主流媒體都紛紛就此次活動作出了報道。讓日本人心頭一亮的還有連成龍這樣世界級的影星和深受日本民眾喜愛的乒乓球選手福原愛出現在開幕式上，日本的娛樂媒體也都對此作了報道，要知道，早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日本多少女孩為成龍瘋狂。

此次展覽我們選擇了日本最有時尚感的地點六本木，它相當于北京的“三里屯”。它的展覽場地在52層的“城市觀景臺”。有日本記者針對展覽場地的問題問時任新聞辦主任趙啟正：“你們為何選擇這樣的地方做展覽？”趙主任回答說 ：“這是青年人最喜歡來的地方，中日關系的未來就寄托于這些青年。”

在日本看大型展覽，通常都是要花錢買票的。“城市觀景臺”的門票價為1500日元。“城市觀景臺”日常的客人流量平均為兩千余人，而我們展覽的參觀者每天都有五千多人。在日本這樣一個商業化的社會，能有這樣的效果實在是一個突破。

我們現在收集了觀眾現場留下的1500多條留言，沒有哪一條是不帶有激情的。日本前外務大臣川口順子，開幕式那天就先來看了一次展覽，而后又專程來此看展覽，第二次來時，有兩個日本婦女認出了她，找她簽字（川口順子精通英語，喜歡畫油畫、滑雪和欣賞音樂，很受日本女性的推崇），她在滿足了兩個日本婦女的愿望后，提筆在留言簿上寫下了三個感動 ：第一，圖片展是個感人的活動。第二，展場氛圍讓人感動。第三，你們能選擇這樣的展覽場地讓人感動。

在現場，我們看到許多日本人是攜家帶口而來，還有的觀眾離圖片很近，一行一行地去讀說明文字，我相信，這場面也會給川口順子本人留下深刻印象。

這次展覽之所以成功，除了選擇了特殊的時機，特殊的場地，由特殊的人統籌策劃外，還因為這是一個極具中國底蘊和現代特征的活動。

在展覽場地老式的中國條案上，有中國傳統式的臺燈，現場的提袋或者一些小掛件上也都有中國元素介入的設計。參觀者無不為中國濃郁而又深厚的中國傳統文化所感動，因為一衣帶水里面有很深的含義。中日兩國文化有太深的根連在一起。

這幾年，我們國務院新聞辦更加重視加強與日本媒體的交往。在交往中，我們強調兩國媒體在相互的報道中應堅持以中日關系的大局為重 ；中日之間發生問題，媒體不要炒作，要保持客觀、冷靜和理智，同時要注意有正面效果的輿論導向。國務院新聞辦的領導一貫重視推動中日兩國媒體的合作交流。趙啟正同志工作繁忙，但他經常抽出時間會見日本記者，做媒體工作，與日本記者舉辦懇談會，交換想法和意見，并在訪問日本時，發表演講，在電視節目中與日本著名主持人就中日關系對談，廣泛接觸日本媒體領導人以及日本社會各界知名人士，受到了日本各界的高度贊譽。

最后，我想借貴刊《對外大傳播》強調的是，中日兩國人民都是愛好和平的。日本戰后走和平發展道路，在經濟建設和發展社會事業上取得了顯著成就。我們的媒體今后應該加強對日本獲得成功發展的經驗的介紹，著力報道各行各業的普通日本人勤奮好學，努力工作的平凡事跡以及為推動中日關系和維護世界和平所作出的積極努力，以此增加中日兩國人民的相互理解和溝通。

（本文文字由本刊記者雪石記錄整理）

責編：蘊慧 石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