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的民俗

瑞典的首都斯德哥爾摩市被稱為是“北方的威尼斯”。它建筑在波羅的海和梅拉倫湖中的十五座島嶼之上，另外還有2萬多個大小島嶼與她相擁。2004年10月，應(yīng)斯德哥爾摩大學(xué)新聞、媒介與傳播系(Department ofJournalism，MediaCommunication)的邀請，我和央視和《南方周末》的兩位編輯赴瑞典作了為期一個月的短期訪問。其間，熱情好客的東道主帶我們游歷了斯市的一些風(fēng)景名勝。其中，猶爾哥登島(Djurgardsstaden)上斯堪森歷史博物館(Skansen Historical Museum)作為斯德哥爾摩極富盛名的觀光之地，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博物館建于1891年，距今已114年。在面積廣大的綠色叢林里，點綴著一百多個從瑞典各地遷移過來的農(nóng)家、教會等建筑物，一般都是或大或小的木頭小樓。每座小樓都是一道獨特的北歐民俗風(fēng)景，包括皮革業(yè)、面包、制鞋、吹塑、銀器、木工等等的行業(yè)在那里各據(jù)一屋，由手工精良的技師在那里自然而不失禮貌地為游人表演。用“表演”這個詞是不太合適的，因為他們看上去都很忙碌，似乎如果手下的活停了，生活都沒了著落。瑞典是世界知名的高福利國家，生活和醫(yī)療都有較好的保障，知道他們并非是為了生計而忙碌。我們都知道北京的宜家家居(IKEA)店，感受著瑞典的能工巧匠給我們生活帶來的便利，在這里，聞著油松的芳香氣，看著他們從容、閑適而又饒有興味、渾然忘我的工作著，似乎能感受到所謂“勞動著是快樂的”真正含義。

那些各據(jù)一屋的工匠，既用自己的辛勞掙得生活和快樂，也用這樣的方式將北歐的民俗不斷延續(xù)下去。據(jù)介紹，這里就是活著的北歐民俗。在這里，我還看到了久違的打麥機。瞬間我還是有幾分錯覺的，因為兒時的打麥機總是喧囂不已，空氣中迷漫著的是新鮮麥草的清香和汗?jié)n糅合的味道，像是混合型的烤煙，裊裊中升起的，是給予我生命的那片土地的記憶。而這臺打麥機則是靜靜地躺在人工修建的草坪上，旁邊散落著各種配件和麥穗、麥草等似乎暗示著它曾經(jīng)激情的喧囂。幾只小雞安靜而愉快地啄著地上的麥粒。一位身著白色圍裙，頭扎紅格頭巾的瑞典農(nóng)家姑娘在濃密的樹陰下跳繩。她的衣服和在商店里出售的北歐風(fēng)格的布娃娃幾乎一模一樣，讓我恍然覺得是背包里的布娃娃走了出來，在這個非常適合她的背景下獲得了靈魂和生命。小姑娘見我們端起了相機，就不好意思地停下跳繩，去和家人一起將小雞趕到雞棚。如今再看和她的合影，小鴨、小雞、草坪、麥草、打麥機和鮮活的小姑娘的身影和笑聲宛然眼前。感覺好像時光在某個隧道開啟了新的路徑，讓我在熟悉和陌生中體味到傳統(tǒng)和現(xiàn)代的含義。

上圖的這位老師傅在專心致志地做皮鞋，我們進(jìn)去的時候，他都沒有停下手，他身前和身后的墻上和腳下擺滿了做皮鞋的各式工具?？諝庵惺悄欠N皮革、燈油、煙草和松木的混合味道。吹塑的這位姑娘更是專注，其認(rèn)真程度仿佛擔(dān)心任何的輕緩都可能失業(yè)，但她動作中體現(xiàn)出的那種“專業(yè)”味道和眉宇間透射出的精心卻讓人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這是某個工廠的一角——即使我們就身處這樣的一個吹塑作坊。燒、敲、錘、溜、吹、淬，順暢、自然、嫻熟。她的作品遠(yuǎn)銷他國了，到這里來的各國游客都忍不住對吹塑蘑菇贊嘆不已。白色的肚子，粉紅的傘上點綴著或藍(lán)或白的點，晶瑩剔透，感覺彈指可破。但拿在手上，感覺到一定的分量后才體會到那種輕靈與沉穩(wěn)的相融之美。

我們是聞著香味走進(jìn)這棟小木屋的。屋里已經(jīng)有很多人，似乎是在排著隊，問過才知道是等著買新出鍋的餅。早餐吃得不錯，我們都不覺得餓，但置身在這香味中，“饞涎欲滴”這個詞竟瞬間跑了出來。燒紅了的壁爐爐盤上，正烤著一片巨大的麥餅。不添加任何油、鹽、調(diào)味粉甚至色素，一張素面朝天的麥餅!一張純粹的餅。純粹中自有真味道，信哉斯言!當(dāng)我爭求這位老先生的意見給他拍照時，他很高興，幽默地指著我的相機說，“這是我去中國最便宜的方法”。

當(dāng)現(xiàn)代化的工業(yè)把傳統(tǒng)的生活方式不斷放逐，后來的人也就只能去品酌變味的文化；當(dāng)已經(jīng)熟視無睹的一種生活方式進(jìn)入了觀察者的視野并被饒有興味地觀看時，必然的就是該種生活方式所代表的生活已經(jīng)非主流了。不僅如此，它退出主流達(dá)到一定的程度，也才可能引來集中的關(guān)注，并在這樣的過程中讓文明反思當(dāng)下的處境以及未來。這一系列活生生的瑞典民俗圖像，是否在不斷昭示這樣一個道理：文化和文明在當(dāng)前全球化的時代背景下，更多的時候是一種固守或堅持，也需要某種固守和堅持?

責(zé)編：翟淑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