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應日本民主音樂協會(簡稱“民音”)的邀請,我會組派中國藝術團于3月18日至4月27日訪問日本,參加了由民音主辦的第三屆亞洲和平藝術節,并在日本四國地區進行了專場巡回演出。
由10余人組成的演員隊伍分民歌、舞蹈、民樂三部分,雖規模不大,節目內容卻精致活潑,富于變化,生動地展現了中華民族文化的魅力。在為期40天的行程中,藝術團在東京、大阪、名古屋、京都、神戶、廣島、札幌、松山等23個城市巡回演出31場,觀眾達5萬多人,獲得了廣泛好評。
藝術節上薈萃一堂
本屆藝術節與上一屆時隔4年,以東北亞地區的音樂文化為主題,集合了中、日、韓、蒙、俄五國的藝術家,在整臺2個小時的演出中,可謂一場異彩紛呈的民族文化的盛宴。
蒙古清空藝術團的長調、喉音與馬頭琴讓人聯想到大草原上的無邊星空,日本的著名民謠歌唱家原田直之的深情演唱與三弦、尺八、太鼓的伴奏渾然一體,俄羅斯民族樂團的《卡林卡》、《喀秋莎》的旋律輕快而熟悉,韓國琴律協會的六弦玄琴繼承著1600年前的演奏風格,中國藝術團的器樂和歌舞不僅技藝精湛,也充分展現了中華民族豐厚的文化底蘊。

從各國的音樂中往往可以解讀出其民族的性格和孕育了這些精神的土地與歷史,另一方面,也可以發現這些亞洲國家相互影響、傳承相通的地方。比如,日本、韓國的一些地方民謠在唱法上酷似蒙古的長調,韓國的玄琴是我國古琴的一種變化分支,三弦和尺八在日本發展蓬勃,故鄉卻在中國,而融入中國人血脈的二胡、揚琴、中阮的音色原來也是跨越了漫長的絲綢之路,在中原土地上發揮到了淋漓盡致。這些錯綜的交流與融合,讓人看到亞洲國家的連帶與貫通。
舞臺下,各國藝術家們也繞有興致地互相學習對方的歌曲和樂器,比較笛子、尺八與簫的材質和聲音,互換韓國的民族服裝、日本和服和中國的旗袍合影,即使一時找不著翻譯,卻不知道用哪國的語言和什么手勢,竟能聊得熱鬧又開懷。音樂和感情的表達常常比語言更直觀,更豐富。
巡訪四國
四國巡演是此行的另一個部分。所謂四國地區,是日本列島中的一個小島,由四個縣(縣相當于我國的省)組成,左側隔瀨戶內海與本州相望,右側面臨太平洋。雖面積不大,卻有綿延的海岸線、溫暖的氣候和久遠的歷史。
松山城里有日本最早的溫泉——200年前的道后溫泉,建筑全是木制結構,從皇族到平民,至今仍賓客盈門。高知是明治維新時期的革新人物坂本龍馬的出生地。坂本龍馬生在幕府末期,少年時曾苦習劍術,面對西方的先進文化,學習航海等新技術,參加倒幕運動,投身維新,33歲遭暗殺。他的紀念像面向著太平洋,寓意他勇于接受來自大洋彼岸新思想的精神。走在高知的街頭,隨處可以看見有關坂本龍馬的書籍和專題片介紹,據說我國京劇演員和日本歌舞伎演員還曾合作排演過以他為題材的作品。四國自古也是中日文化交流的通道,到了近代,孫中山赴日留學最先是在這里獲得援助和支持。中日兩國恢復邦交時期的大平正芳外相也出生在這里的香川縣。
在四國,我們沿著海濱走了10個城市,這里沒有太多的高樓大廈,小巧而寧靜。中國的藝術團去得不多,當地觀眾看中國演出也相對較少。此次帶去的兩個小時的節目中,有獨唱《小河淌水》、二胡獨奏《茉莉花》、民樂合奏《瑤族舞曲》、彝族舞蹈等極具傳統特色的節目,也有一些原創的民樂曲目,和融入較多現代元素的《太陽鳥》、《六臂觀音》等舞蹈。觀眾對這些繽紛多彩的表現形式感到新鮮,為演員們的感染力而折服,尤其對中國的民族樂器抱有極大興趣。事實上,二胡、古箏、琵琶在日本也有一批樂此不疲的忠實學習者。“女子十二樂坊”在日本的走紅使更多人了解了中國的民樂,不過,當他們聽到這些原汁原味的民樂作品時,仿佛才更加理解了這些樂器的醍醐滋味。
主辦者民音在每場演出后都對觀眾做問卷調查,95%的觀眾是第一次現場觀看中國藝術團體的演出,他們十分感謝中國的藝術家們把這么高水平的節目帶到自己家門口來,言語之間滿是對中國文化的向往和熱情。

從本州到四國,有3座壯觀的跨海大橋,我們走過其中的兩座。在四國,從瀨戶內海沿岸由北往南,轉到南面的太平洋一側,然后又反方向折回去,我們打了一個來回。15天的時間里,我們幾乎走完了這里所有的高速公路,要么是滿目青山,要么是無邊大海,卻還是感慨沒看夠四國的風光。
還有一處,名叫中村的城市,是四國地區最長的河“四萬十川”的入海口,這里以清可見底的河流和盛產鲇魚而著名。到中村那天正好是周末,飯店附近是一條商店步行街,散步過去,看見一個三四十人規模的中學生管樂隊在那里演奏,一色的校服,專注的演奏,引來不少路人駐足觀望。其中一首十分耳熟,原來是張學友翻唱過的一首日本曲子。當時那一幕,那和諧的旋律,那些跟著打節拍的人群,那座清流環繞的小城,定格成一幅風景。
有趣的不同
雖說音樂無國界,演出過程中,還是能發現一些不同的審美取向。比如,布景我們喜歡用實景,日方習慣采用輕便的軟景。燈光我們選擇暖色調,追求顏色的變化,日方則傾向于冷色,崇尚簡潔單一。音響無論是歌手,還是演奏家,經常會抱怨聲音干澀,日方的音響師卻不愿使用太多的混響和效果音。分析起來,一方面是雙方對色彩、聲音感知上的差別,一方面也是在技術使用上的態度不同,日方偏向于還原本色,我們更喜歡繁花似錦的舞臺效果。
舉民樂為例,在一些樂器的獨奏、合奏中,藝術團都采用了CD伴奏,這些CD曲多以電聲合成。演員認為CD伴奏彌補了民族樂器的單一音色,有相得益彰的作用,也是潮流所趨。日方卻希望合奏,特別是獨奏,應該無伴奏才好,以便能更清晰地突顯民族樂器的細膩之處。凡遇到類似情況,唯一的辦法是各抒己見,求同存異,演員和日方舞美互相磨合,觀眾和舞臺溝通彼此,藝術觀點難免各有側重,對美的追求卻一樣的執著。
在民族的器樂和歌舞中,也有兩種不同的方向。一種是嚴格繼承傳統,另一種在民族的東西中,加入了很多現代或者說西方音樂的元素,表現在技法和曲目上,或是嘗試東西方樂器的調和。例如,尺八在7世紀從中國傳入日本,13世紀主要作為禪宗音樂發展起來,而今在日本的現代音樂中深受歡迎,也會參與爵士樂的演奏。此次參加藝術節的韓國琴律協會則以繼承和沿襲為根本,按照1600年前的演奏辦法。用撥子彈奏出的玄琴韻律節奏感很強,卻沒有太多旋律,今天聽來難免覺得單調,但這些年輕的演奏員們也是從小就接受系統訓練,至今仍每天練琴不輟,呈現給觀眾完整的古典印象。
我們此次帶去的節目中,二胡演奏家陳軍創作的民樂合奏曲目《弦語》也有濃厚的或爵士或拉丁的風格,深得觀眾好評。女子獨舞《扇舞丹青》,素淡的書生服裝,以扇當筆,在舞臺上潑墨的舞蹈意境十分幽遠,融合了芭蕾、現代舞等因素的舞姿輕盈、利落,再配以古箏名曲《高山流水》,令人耳目一新。
繼承和發展,觀點和方向的不同,果然也是見仁見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