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吐魯番,沒有不去交河故城的。
曾經輝煌的交河故城,如今只剩下了殘損的城垛、街巷、廟宇和民居,那是一堆哭泣的黃土,是零落成泥的歷史殘片。它像是從天而降的一片沉重黃葉,凸起于綠洲之上,這片碩大的黃葉有兩道晶晶亮的鑲邊兒,那就是“河水分流繞城下”的交河。故城高出河岸30米,四面環水,看上去凜然不可侵犯。公元前108年,它是車師前國的國都。車師歸漢后,這里漸成吐魯番的中心城市。到公元4世紀時,它的地位被高昌城所取代。最終在元代被廢棄了。
這是一座向地下掏出來的城市。它的文化層很有意思,跟別處相反,別處是越往下,歷史越古老,而交河故城是越往下,歷史越新。而且它的土墻都是原生土,不是打坯或干壘弄出來的,而是純自然狀態的黃土。
這個遺址的價值難以估量。它對于研究東西方文化交流、絲綢之路歷史、中亞文明史以及中國古代城市建筑、宗教、藝術等,都具有重要價值??墒?,真的要保護好,談何容易!
交河故城的規模略小于同在吐魯番的高昌故城,同樣林立的殘垣,但街區形制等保存得比高昌故城好。官署區、寺院區、民宅區還歷歷如見。由于這里雨水少,加之它地勢很高,水上不去,無法種地,所以保存相對完好。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曾出資100萬美元用以維護,在一些危墻底部砌了土坯墻以扶助之,還修好了故城的主干大街,并沿途設置指示標牌。不過,它的現狀還是讓人擔憂,臨河的城址已出現了多處裂縫,東岸一條大裂縫已幾乎將一兩米厚的邊城徹底分離,岌岌可危,再下幾場雨,它隨時可能崩塌。還有戈壁的疾風,每天都在撼動這座已經極其脆弱的千年故城遺址。畢竟只剩下黃土了,而黃土幾乎不堪一擊。
國家文物局一位專家曾憂心忡忡地問:“交河故城的門票還能賣多久?”按照目前的狀況,交河故城的消失并非是一件很遙遠的事情。
如果交河故城沒了,游客還來干嗎?
嬉笑的游客卻并未意識到這一切。他們每天蜂擁而至,爬高下低,腳下的黃土表層日趨酥脆、剝離、隨風遠揚,而那裂縫也在游人的踏壓下日趨擴大。崩塌,似乎只是時間的問題。
西部開發帶來了西部旅游熱,交河故城、高昌故城、阿斯塔那古墓群等昔日冷清的遺跡熱鬧起來了。然而,管理、保護、研究水平卻并沒有長足的進步。還有一些文物古跡,處在毫無抵抗能力的原始狀態,甚至沒有專職的保護與管理人員。如鄯善吐峪溝千佛洞,不但路毀了,壁畫剝落了,更有許多洞窟被山體滑塌所掩埋;而焉耆縣七個星佛寺遺址,僅僅是修一段保護性圍墻,就用了十年功夫,其窘況可見。
回想上世紀初,西方探險家斯坦因、伯希和、勒柯克等一次次沿絲綢之路東來,在克孜爾千佛洞、柏孜克里克千佛洞、吐峪溝千佛洞、七個星佛寺、莫高窟等東方寶藏大肆挖寶,切割了無數精美的壁畫,掠走了成車成車的古代文書。他們振振有詞:如果我們不帶走,它們也會在自然和人為的破壞中很快消失!
不幸被他們言中了。地震、風暴、雨水,正在讓故城變矮,讓石窟消失,讓壁畫褪色。還有種種人為破壞:歷史上的宗教沖突、“文革”時的破四舊、開發熱潮中的修路造房……都讓古跡迅速消失。
我們不是完全沒有保護能力,文物部門也已經做了很多工作,但我們仍有太多的遺憾。鄯善正在開工建造的文化廣場,氣魄驚人,355畝葡萄園已化為烏有,將變成新疆最大的廣場之一,投資達3 300萬元,三年完成。
聽著這個宏偉的計劃,筆者卻想起了鄯善衰敗的吐峪溝千佛洞,哪怕只有300萬元,它也不至于無路可攀,也不至于被黃沙活活掩埋。
所到之處的地方領導都在強調:我們有豐富的旅游資源,那就是種種文物,要怎樣怎樣開發。但文物本身的千瘡百孔,領導們卻很少提及。如再不提高文物保護意識,那么,交河故城、高昌故城等“旅游資源”的門票還能賣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