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在井岡山斗爭時期的土地革命思想及其實踐

［摘要］在領導創立和建設井岡山根據地的過程中，毛澤東堅決貫徹中央土地革命思想的總方針，深入開展根據地土地革命，初步提出了一條基本上正確的土地革命路線，為其他革命根據地及后來中央蘇區大規模的土地斗爭提供了寶貴經驗，也為我們黨土地革命路線和政策的形成奠定了開創性的基礎。

［關鍵詞］毛澤東井岡山斗爭時期土地革命思想

１９２７年黨的“八七”會議確定了土地革命和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對派的總方針。１９２７年１０月，毛澤東率領秋收起義部隊安家茅坪，“在四圍白色政權的包圍中”建立了中國第一塊農村革命根據地——井岡山革命根據地，開始了中國共產黨武裝奪取全國政權之前在根據地區域內執掌政權的偉大實踐。在領導創立和建設根據地的過程中，毛澤東堅決執行中央土地革命思想的正確主張，深入開展根據地土地革命，使其早期的土地革命思想在井岡山斗爭時期進一步得到了理論上的升華和實踐上的運用。

（一）

中國革命的中心問題是農民問題，而農民問題的根本是土地問題。中國是一個半殖民地半封建的農業大國，農民人口占全國人口總數的８０％以上，土地高度集中，農民長期遭受封建地主階級的剝削和壓迫，對于奪回被地主階級剝奪占有的土地有著強烈的要求。大革命時期，毛澤東在引導農民革命斗爭的實踐中已經意識到解決農民土地問題的極端重要性，曾多次闡述關于解決農民土地問題的意見。１９２７年２月中旬，毛澤東在《視察湖南農民運動給中央報告》中曾經指出：農民的土地問題已經不是宣傳的問題，而是要立即實行的問題了?眼１?演。１９２７年３月１４日，毛澤東和鄧寅達、陳克文以國民黨農民部農民委員會的名義，向國民黨二屆三中全會提交的《對農民宣言》指出：“中國革命最大部分的目標在于使農民得到解放，農民如不得解放，國民革命斷不能完成”。?眼２?演１９２７年４月１９日，毛澤東在中央土地委員會擴大會議上發言又指出：“要增加生力軍保護革命，非解決土地問題不可。” ?眼３?演

毛澤東早期的土地革命思想，在井岡山革命斗爭的實踐中進一步得到發展。在開創井岡山“工農武裝割據”的斗爭中，毛澤東通過調查發現，“邊界土地狀況：大體說來，土地的百分之六十以上在地主手里，百分之四十以下在農民手里。江西方面，遂川的土地最集中，約百分之八十是地主的。永新次之，約百分之七十是地主的。萬安、寧岡、蓮花自耕農較多，但地主的土地仍占比較的多數，約百分之六十，農民只占百分之四十。湖南方面，茶陵、酃縣兩縣均有約百分之七十的土地在地主手中。”?眼４?演因此，在湘贛邊界，農民最大最迫切的問題是土地問題。深入農村，發動、組織和武裝農民開展打土豪分田地的土地革命運動，解決農民的土地問題，是黨在農村發動農民從而獲得農民支持和擁護的有力保證。

土地是農民的命根子，是邊界群眾的根本利益所在。毛澤東率領工農革命軍來到井岡山地區后，就在寧岡、永新、茶陵、遂川四個縣進行了多次打倒豪紳、發動群眾的游擊暴動。１９２７年１０月至１９２８年２月，毛澤東領導工農革命軍在邊界各縣進行的打土豪分浮財的游擊暴動，為邊界土地斗爭奠定了堅實的基礎。３月，工農革命軍在酃縣水口、桂東沙田、寧岡大隴等地進行了分田嘗試，取得了初步的經驗。５月，邊界黨的“一大”提出“深入割據地區的土地革命”的方針后，開始掀起了湘贛邊界土地革命的高潮。１９２８年５月上旬、５月底和６月上旬，毛澤東先后三次深入到永新塘邊村調查研究，領導分田。經過１９２８年４月至７月的群眾土地斗爭，湘贛邊界各縣的土地革命基本完成。土地革命的深入開展，使農民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土地，獲得了實際利益，極大地激發了廣大農民的革命熱情，解放了農村生產力，促進了革命根據地的建設和壯大。為此，毛澤東在《中國的紅色政權為什么能夠存在？》一文中指出：“中國的民主革命的內容，依國際及中央的指示，包括推翻帝國主義及其工具軍閥在中國的統治，完成民族革命，并實行土地革命，消滅豪紳階級對農民的封建的剝削”?眼５?演，明確提出了民主革命的內容主要是“實行土地革命”的思想。

（二）

在大革命失敗的白色恐怖和秋收起義暴動遭受嚴重挫折的情勢下，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為開創中國革命的正確道路進行了艱苦卓絕的探索，終于找到了一條適合中國國情的革命新道路——井岡山道路。井岡山道路的基本內涵就是以武裝斗爭為主要形式，以土地革命為基本內容，以農村根據地為根本依托，三者密切聯系，三位一體。毛澤東強調：開展土地革命，必須不斷壯大革命武裝力量和大力推進根據地建設。

邊界的斗爭，完全是軍事的斗爭，“哪一處沒有武裝，或者武裝不夠，或者對付敵人的策略錯了，地方就立即被敵人占去了”?眼６?演，土地革命便無法開展，即使開展了也不能鞏固。１９２７年１１月，工農革命軍攻克茶陵，建立了邊界第一個紅色革命政權，但因當時敵強我弱，工農革命軍很快撤出茶陵縣城，土地革命沒能開展。１９２８年３月，工農革命軍在湖南酃縣中村集結期間，毛澤東布置部隊以連為單位深入群眾，開展打土豪分田地運動。通過廣泛地發動群眾，中村一帶打土豪、分田地的運動在工農革命軍的幫助下慢慢開展起來。為使分田地運動有組織有步驟地進行，毛澤東在中村周南學校召開了一個聯席會議，專門研討土地革命問題，會后派出一批部隊干部到各地指導分田。毛澤東還親自為分得土地的翻身農民丈量土地并書寫和插下分田的牌子。酃縣中村的插牌分田，有力推動了當地的土地斗爭，但“由于我們當時沒有穩固的政權和堅強的地方武裝，只有當部隊一來，我們的政權就有一陣子，軍隊一走，反動軍隊又來了，就實行白色恐怖，政權又沒有了，所以分田地也就白分了。”?眼７?演１９２８年５月至７月，井岡山革命根據地進入全盛時期，邊界也掀起了轟轟烈烈的土地革命運動高潮，但中共湖南省委７月份卻命令邊界紅軍主力開往湘南，導致井岡山斗爭的“八月失敗”，造成“農民分田，地主割谷”的嚴重后果。“八月失敗”進一步表明了正式紅軍武裝力量的存在是推進土地革命的有力保障。因此，毛澤東強調“所謂割據，必須是武裝的”?眼８?演。在井岡山斗爭時期，工農革命軍不但要打仗消滅敵人，而且要宣傳、發動和組織群眾，發展地方武裝，建立地方革命政權，從而成為完成黨的革命任務的最重要的柱石，保證了土地革命的深入開展和革命根據地的不斷發展壯大。

中國革命在組織武裝斗爭、開展土地革命的同時，必須注重農村革命根據地的建設。鞏固的根據地是武裝斗爭和土地革命可靠的后方和依托。沒有真正建立起農民政權，形成鞏固的革命根據地，就無法充分調動起廣大農民的革命積極性，很少可能進行土地革命，即使進行了農民也不敢要地主的土地。在井岡山斗爭初期的土地革命中，“貧農因長期地被摧殘及感覺革命勝利無保障，往往接受中間階級的意見，不敢積極行動。必待進至革命高漲，如得了全縣甚至幾縣政權，反動軍隊幾次戰敗，紅軍的威力幾次表現之后，農村中才有對于中間階級的積極行動。” ?眼９?演

井岡山革命根據地土地革命的經驗表明，在四圍白色政權的包圍之中建立工農武裝割據的紅色政權，必須在黨的領導下，把武裝斗爭、土地革命、根據地建設緊密結合起來，才能獲得生存和發展。對此，譚震林曾回憶道：“４月底，毛澤東同志和朱德同志在礱市會師，成立紅四軍，總結以往的經驗教訓，制定正確政策，這才把武裝斗爭、土地革命、根據地建設三者緊密結合起來”，此后，“很快就使邊界紅色區域發展到鼎盛的時候。”［１０］

（三）

要徹底解決中國農民的土地問題，首先必須制定符合中國國情和農村實際的土地革命的路線、方針和政策，用以指導土地革命的具體實踐。對此，毛澤東在１９２７年４月１９日中央土地委員會擴大會議上發言就指出：“如何解決土地問題，即沒收土地有何標準，如何分配土地，此點實為問題的中心問題。”［１１］黨的“八七”會議確定了土地革命的總方針，但對于土地革命如何進行，由于缺乏實踐經驗，在井岡山革命根據地開創之前一直沒有形成明確的統一認識和政策規定。

１９２７年１０月，毛澤東率領工農革命軍安家茅坪后，在邊界各縣開展了廣泛的打土豪分田地籌款子的游擊活動，揭開了井岡山革命根據地土地革命的序幕。隨著邊界土地革命的不斷深入，制定統一的土地政策來指導當時邊界土地斗爭的開展就成為一個頗為棘手的問題。當時，全黨及各個根據地對土地革命都處在探索階段，無章可循，邊界土地革命運動也不是一開始就全面鋪開，而是有步驟地開展起來的。１９２８年２月，毛澤東派毛澤覃到寧岡大隴喬林村進行土地革命試點；１９２８年３月，工農革命軍在湖南酃縣中村、桂東沙田等地進行了分田嘗試，為邊界土地革命政策的制定和普遍開展積累了寶貴的經驗。通過廣泛開展調查研究、發動群眾和分田試點，１９２８年５月２０日開始的湘贛邊界黨的第一次代表大會認真討論了邊界土地革命深入的問題，制定了“深入割據地區的土地革命”的政策。隨后，湘贛邊界工農兵政府設立土地部，邊界各縣政府都普遍設立了土地委員會，具體負責領導邊界土地革命運動。為了幫助各地搞好土地革命，毛澤東和邊界特委還從軍隊抽調了譚震林、何長工、王紫峰等一批干部深入寧岡、遂川、永新、蓮花等縣發動群眾，掌握政策，指導分田。當時“邊界對土地采取全部沒收，徹底分配的政策”，以鄉為單位進行土地分配，“所有鄉村中男女老幼，一律平分。”

１９２８年１０月４日召開的湘贛邊界黨的第二次代表大會根據邊界一年來土地革命的實際情況，依照中共中央第３７號通告《關于沒收土地和建立蘇維埃》及中央６月來信關于土地政策的指示精神，通過了毛澤東親自起草的《井岡山土地法》。同年１２月，《井岡山土地法》以邊界政府的名義正式頒布施行。這部土地法是土地革命時期我黨制定的第一部土地法，共九條十四款，以簡明扼要的文字明確規定了沒收土地的范圍和歸屬、分配土地的數量標準和區域標準、土地稅的征收和支配等一系列具體政策。《井岡山土地法》在總結邊界土地革命實踐經驗的基礎上，在分配土地數量標準方面采用了人口與勞動力兩個標準，并規定以人口標準為主體，有特殊情形的地方則適用勞動力標準，這既切合了邊界的實際，又與中央的政策相吻合，做到了兩者的有機統一，也受到了根據地廣大貧苦農民的積極擁護；在分配土地區域標準方面提出了以鄉為單位、以幾鄉為單位和以區為單位三種方式，并規定以鄉為單位的分配標準為主體，遇特殊情形時則適用以幾鄉為單位和以區為單位的標準，不僅更加機動靈活，也更為符合邊界各地的不同實際，更能調動廣大農民的積極性。如寧岡四區就是以區為單位進行分田，協調了原來以鄉為單位客籍農民認為吃虧的矛盾［１２］。

在井岡山斗爭之前，由于沒有任何經驗可資借鑒，和一切新生事物一樣，《井岡山土地法》也難免存在不足和缺陷。毛澤東后來在延安就曾指出：“這個土地法有幾個錯誤：（一）沒收一切土地而不是只沒收地主土地；（二）土地所有權屬政府而不是屬農民，農民只有使用權；（三）禁止土地買賣。這些都是原則錯誤，后來都改正了。”［１３］但從歷史發展的眼光來看，《井岡山土地法》盡管存在上述三個“原則錯誤”，仍不失為中國共產黨在土地革命初期的第一部比較完備與成熟的土地法，它不僅成為湘贛邊界土地革命運動的政策指南，直接指導了湘贛邊界的土地斗爭，也為黨和毛澤東土地革命路線與政策的形成奠定基礎。

（四）

土地革命的不斷深入，特別是《井岡山土地法》頒布實施后，擁有邊界土地總數６０％以上的地主階級被消滅，而過去沒有或很少占有土地的貧農占有了土地總數的２８．２６％，中農、貧農所占有的土地總數達到８５．３４％［１４］。農民普遍獲得土地后，合理確定土地稅就成為邊界政府亟待解決的問題。

井岡山革命根據地創建之前，邊界地租一般都在４０％以上，有的甚至高達７０％，土地稅賦沉重，農民受盡剝削。雖然毛澤東認為“地稅問題，即如何征收田稅，此問題亦甚復雜”［１５］，但伴隨著湘贛邊界土地革命的逐步深入，毛澤東堅持采取了不斷減輕農民負擔的稅收措施，根據地的農民土地稅政策也逐漸成形。《井岡山土地法》實施之前，“土地稅：寧岡收的是百分之二十，比中央辦法多收半成，已在征收中，不好變更，明年再減。此外，遂川、酃縣、永新各一部在割據區域內，都是山地，農民太苦，不好收稅。政府和赤衛隊用費，靠向白色區域打土豪。”［１６］《井岡山土地法》制定時，依據中央“土地使用人須向縣蘇維埃納農產品１０％至１５％國稅”［１７］的精神和湘贛邊界的實際情形，第七條規定：“土地稅之征收：（一）土地稅依照生產情形分為三種：１．百分之十五；２．百分之十；３．百分之五。以上三種方法，以第一種為主體。遇特別情形，經高級蘇維埃政府批準，得分別適用二三兩種。（二）如遇天災或其他特殊情形時，得呈明高級蘇維埃政府核準，免納土地稅。（三）土地稅由縣蘇維埃政府征收，交高級蘇維埃政府支配。”［１８］這些規定是我們黨依法治稅的最早體現，特別是關于最高只征收１５％、免稅和不同征收土地稅比例的規定，體現了盡量不增加農民負擔的輕稅原則，大大減輕了邊界農民的賦稅，使邊界農民從嚴重的封建地租剝削的桎梏中解放出來，農民的生產和革命積極性空前高漲。井岡山斗爭時期的土地稅收政策，對于我們今天解決“三農”問題也具有極大的啟示和很強的現實指導意義。

毛澤東在井岡山斗爭時期的土地革命思想及其實踐，由于歷史的原因，雖然也存在一些“原則錯誤”，但它初步提出了一條基本上正確的土地革命路線，為其他革命根據地及后來中央蘇區大規模的土地斗爭提供了寶貴經驗，也為我們黨土地革命路線和政策的形成奠定了開創性的基礎，其貢獻是不可磨滅的。

注釋

［１］轉引自朱貴云主編：《毛澤東著作研究文集》［Ｍ］，第１９－２０頁．

［２］曲直編：《歷史大潮中的毛澤東》［Ｍ］，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２年１１月版，第７１頁．

［３］、［１１］、［１３］、［１５］、［１８］《毛澤東文集》［Ｍ］第一卷，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３年版，第４３頁、第４２頁、第５１頁、第４２頁、第５０頁．

［４］、［５］、［６］、［８］、［９］、［１６］《毛澤東選集》［Ｍ］第一卷，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１年版．第６８頁、第４８頁、第６３頁、第６３頁、第６９頁、第７１頁．

［７］周里：《談井岡山斗爭》，載《井岡山革命根據地》［Ｍ］（下），中共黨史資料出版社１９８７年版，第２０４頁．

［１０］譚震林：《回顧井岡山斗爭歷史》，載《井岡山革命根據地》［Ｍ］（下），中共黨史資料出版社１９８７年版，第１３頁．

［12］參見《楊克明關于湘贛邊蘇區的綜合報告》，載《井岡山革命根據地》（上），中共黨史資料出版社1987年版，第275頁.

［１４］蔣曉傳：《中國經濟法制史》［Ｍ］，知識出版社１９９４年版，第３４４頁．

［１７］《第一、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土地斗爭史料選編》［Ｍ］，人民出版社１９８１年版，第２２１頁．

責任編輯梅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