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富豪如何償還陳年舊賬

據中新網2005年3月15日報道， 大名鼎鼎的影視明星劉曉慶又重新登上了《福布斯》中文版的內地富豪榜，但這并不意味著她已經一身輕松了。

早在2004年5月10日，劉曉慶就接到法院的（公司偷稅案）不起訴通知書，但得補交近2000萬元的稅款，一點也不輕松。更令其頭疼的是，2003年11月28日，位于江蘇省徐州市銅山縣馬坡鄉前八段村的徐州化妝品廠，在得知劉曉慶取保候審后，又將一紙訴狀遞向北京朝陽區法院，這對已過“知天命”的劉曉慶而言，無疑是一把高懸于其頭上的達摩克里斯之劍。

究竟是什么樣的陳年舊賬，還讓劉曉慶脫不掉干系呢？事情還要追溯到1993年。

案情簡介

1993年4月，劉曉慶設立“北京曉慶化妝品有限公司”，投資方為香港高尚發展有限公司，而香港的那家公司又是劉曉慶和她在美國的王姓朋友各自出資5000港幣設立的，劉曉慶自任董事長，王為董事，另有一位公司秘書，股本金1萬港幣。劉曉慶以香港高尚公司的名義一手操辦設立的北京曉慶化妝品有限公司，注冊資本100萬美元，投資總額1億美元，劉曉慶仍任董事長。

1994年3月底，劉曉慶代表公司與徐州化妝品廠達成協議，共同投資建立北京曉慶化妝品有限公司徐州分公司，前者委托后者加工生產“曉慶牌”系列化妝品，實際上為貼牌生產。雙方在合同中約定，加工費以每瓶2.2元計算，在產品出廠后的3個月內付清，如逾期付款，每日按欠款總額的1‰償付違約金。一個多月后，劉曉慶以建廠資金不足為由，又向村里借款40萬元，約定當年年底之前歸還。但到了年底，曉慶化妝品公司累計提走化妝品247，382瓶，544，240元加工費分文未付，最終導致徐州化妝品廠陷于停產。同時，40萬元借款也石沉大海。1996年，前八段集團公司和徐州化妝品廠先后向江蘇省徐州市銅山縣人民法院起訴，請求北京曉慶化妝品公司及其徐州分公司歸還拖欠的借款及償付加工費。

判決與執行

法院經審理后認為，曉慶公司徐州分公司與徐州化妝品廠簽訂的委托加工承攬合同為有效合同。徐州分公司是曉慶公司下屬不具備法人資格的分支機構，不能獨立承擔民事責任，而加工的產品又全部被曉慶公司提走，故曉慶公司應負連帶責任。1996年7月27日，銅山縣人民法院判令徐州分公司給付全部加工費，并自1995年3月1日起到執行為止，按欠款總額的每日1‰償付違約金，曉慶公司負連帶責任。各方當事人均未上訴。

1996年9月6日，原告申請強制執行。1996年11月7日，法院執行人員進京扣劃劉曉慶公司的銀行存款4萬余元，并查封曉慶公司400多萬元的設備及貨物。劉曉慶以被告公司董事長的名義出具授權委托書，向法院和原告表示愿意自覺履行義務，并請求法院給予寬限期，背地里卻擅自動用被查封財物及款項。

1996年11月30日，被告公司召開第五屆董事會并通過決議，劉曉慶退出董事會，由德國人吉爾哈德接任董事長職務，公司更名為北京遠景化妝品有限公司。吉氏的公開身份為香港高尚公司的副總經理，但香港的公司登記注冊資料中查無此人，該人的其他自然情況也并不清楚。據查，該次董事會會議記錄除劉曉慶的簽名為其本人的真跡之外，其他董事均由別人代為簽名。

1997年3月25日，銅山縣法院委托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法院執行。法院查封被告時，賬上只有100美元。原來，在1994年12月底之前，曉慶公司就以預付廣告費的名義匯出549，900美元，而廣告費的正式發票至今也沒有開出。1998年2月23日，北京朝陽法院建議銅山縣法院中止執行，后者并未同意。后來，銅山縣法院的執行人員發現，被告公司成立時住所地曾經變更為北京市亞運村安慧北里秀園小區7號樓6單元，后來遷出，新址不明；原查封的400多萬元貨物，也不知去向。1999年12月，被告公司正式注銷。銅山縣法院無奈，只得將案件移交公安機關以追究劉曉慶的刑事責任。不過，在偷稅案案發之前，劉曉慶顯然并未受到拒不執行人民法院判決、裁定罪，非法處置查封、扣押、凍結的財產罪，虛報注冊資本罪，虛假出資、抽逃出資罪的追究。

法理分析

江蘇銅山縣“老農民”追究劉曉慶刑事責任的舉動，顯然是不得已而為之，能否勝算很難說。我們不妨試圖另辟蹊徑，從公司法的角度分析劉曉慶個人在本案中的債務責任。

北京曉慶化妝品有限公司在形式上屬于港商投資企業，同時又符合公司條件，故適用《公司法》和《中外合資企業法》的規定。本案中其母公司香港高尚公司的股本金只有1萬港幣，由其單方投資設立的曉慶公司，注冊資本一下子達到100萬美元，有點不可思議，這也成為媒體抨擊劉曉慶的重要理由。但是，我國公司法有關公司對外投資額不得超過凈資產一定比例的限制，不適用于香港公司，劉曉慶的行為并未違反我國法律。

那么，被告公司以預付廣告費的名義抽逃出資，能否成為本案追索劉曉慶個人民事責任的突破口呢？

從被告公司經營期間沒有進行正規的廣告宣傳，以及預付的廣告費占公司實收資本的99.98%來看，劉曉慶抽逃出資的意圖十分明顯。按照現行的司法解釋，股東或者原投資人應當在抽逃出資數額的范圍內承擔填補責任，只是結果仍然僅能追索到香港高尚公司，而劉曉慶還是受到該公司“面紗”的保護。當然，我國民法通則第49條規定，企業法人抽逃資金、隱匿財產逃避債務的，除法人承擔責任外，對法定代表人可以給予行政處分、罰款，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劉曉慶也許正是基于這樣的考慮，才在本案進入執行程序后，就一邊請求法院給予寬限，一邊招集董事會會議，改選董事長，退出董事會，企圖使用金蟬脫殼之計。

劉曉慶卸去公司董事長的職務，是否由此可以解除其董事甚至法定代表人的責任？對此，我國公司法雖然未作明確規定，但離任董事就其在任期間的不法行為，在離任后的一定期限內承擔責任，當為各國通例，顯然有一定的合理性。

不過，本案因劉曉慶利用外資企業及其港方投資公司的法律人格，實現其惡意逃債的目的，劉曉慶在主觀上濫用了公司人格，在客觀上也表現為其個人與上述兩個公司的人格混同。劉曉慶應當以其個人財產對上述兩個公司的債權人承擔連帶或者補充清償責任。

另外，本案中曉慶公司通過更名，也不能達到逃避債務的目的。因為外資企業的更名，勢必要修訂章程，而外資企業核準制要求章程經原審批機關批準后才能生效，現有材料不能確認該公司修改章程并經過批準、登記手續，因而更名尚未生效。即使已經合法程序更名，其原有債務還要照樣承擔。我國合同法就規定：“合同生效后，當事人不得因姓名、名稱的變更或者法定代表人、負責人、承辦人的變動而不履行合同義務。”其中當然包括經人民法院判決確認的合同義務。因為在公司法理論上，曉慶公司更名以后，與更名之前的公司同為一個主體，原公司的權利義務在更名以后并未發生變化，劉曉慶的行為雖然煞費苦心，恐怕還是于事無補。至于曉慶公司在注銷之前應當履行清算義務，其股東以及實際控制人作為清算義務人，尚未清償法院生效判決確定的債務便注銷公司，顯然違反了法定義務，其清算義務人應當代為清償，曉慶公司的陳年舊賬還是應當由劉曉慶償還。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常人如此，何況富翁加名人乎？

作者為南京大學商學院教授、博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