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年曾讀過一文,文中將孔夫子的“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論語·為政篇》)概括為人生最重要的三個境界。言若能循序?qū)崿F(xiàn)這三個境界,也就不枉此生了。
記得讀此文時是剛過而立之年,那時正在一座大城市求學(xué),不時有些文字見諸報刊,加之年輕氣盛,于是就把名片印滿各種頭銜來努力證明自己如何能耐;于是聽見別人叫自己一聲作家就喜上眉梢、臉面生輝……自認(rèn)雖比不上那些成大事業(yè)者,但總還算是成就了一點事情,人生第一個境界亦勉強算達(dá)到了。
時光荏苒,日月如梭,不經(jīng)意間就到了不惑之年。不由再次以圣賢之言作為參照,按孔夫子之意,年屆不惑,應(yīng)是到了心境清明,自信主見,不隨波逐流的境界。然而回首審視自己的人生,不禁驚詫起來,不惑之年怎么反而變得疑惑重重了?
比如,那些斗大字兒不識幾筐、簽名像雞爪扒泥般的人為何就成了腰纏萬貫的富翁?好些和自己一類的公職人員為何就每月薪水五六千、每年獎金三五萬?還有,別人的住房為何就如此寬敞闊綽,并且裝修得如皇宮一般……
心生疑惑,于是就有了些浮躁,自然也就達(dá)不到心境清明、自信主見的境界了。
逝者如斯,轉(zhuǎn)瞬之間又過不惑而奔知天命之年而去。近日重讀《論語》,心中不免又一番感慨:按孔夫子之意,知天命境界,應(yīng)是深諳天道、天人合一,心容天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道德修養(yǎng)爐火純青之境界。然而,縱觀自身,卻可謂是舊惑未消,又無端生出許多新的疑惑來:比如,為何別人出國參觀就如農(nóng)村串門一般地來去自由,而自己除了南端邊境那個小國之外至今還沒踏上過任何異國的土地?為何如此多的人擁有私家車,而自己竟連買車的念想也沒敢動過?為何別人能動輒百十萬地拿出鈔票讓子女出國留學(xué),而自己卻只能用愛國主義大道理教育兒子以遮掩囊中羞澀之窘……
思想及此,原先的浮躁中又不免添了些許的煩惱。
及至往下讀到《論語·述而篇》時,心中才豁然開竅。孔子言: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君子之所以坦蕩,皆因道德修養(yǎng)兼?zhèn)洌男亻_闊,無憂無怨之故;而小人之所以患得患失,乃是道德修養(yǎng)欠缺,氣量狹隘,怨天尤人之故。自己心生煩惱,與孔夫子所言的小人何異?雖然,自知自己并非君子,且永遠(yuǎn)難達(dá)君子境界,但在道德修養(yǎng)、行為規(guī)范上為何就不能努力向君子看齊,如他們那樣做到心如止水,寵辱皆忘,視富貴如浮云?盡可能地讓自己多些坦蕩,少些狹隘;多些寧靜,少些浮躁;多些曠達(dá),少些尤怨?倘能若此,即使不能到達(dá)如前所言的人生境界,亦算不虛此生了。
我愿努力為之。
作者小傳:裴志勇,男,瑤族。20世紀(jì)80年代開始文藝創(chuàng)作,后就讀于上海復(fù)旦大學(xué)作家班,先后在《人民文學(xué)》、《民族文學(xué)》、《當(dāng)代小說》、《北方文學(xué)》等刊發(fā)表文學(xué)、影視、戲劇等作品百余萬字。主要作品有:小說《踩臺》、報告文學(xué)《WFP的中國故事》、電視文學(xué)劇本《瑤家有女初長成》等,現(xiàn)為廣西藝術(shù)創(chuàng)作中心副主任、廣西作家協(xié)會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