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8月15日是抗日戰爭勝利60周年紀念日。68年前,日本軍國主義發動了罪惡的侵華戰爭,中國人民被迫奮起抗戰,博白縣政協委員馮宗愷先生有幸參加了氣壯山河的抗日戰爭。下面記述的是他參加衡陽阻擊戰的經歷。
日寇垂死前瘋狂掙扎
侵略成性的日本軍國主義早在1885年就從清朝政府手中攫走了我國的領土——臺灣;1931年發動“九·一八”事變,占領我國東北三省;1937年無端挑起蘆溝橋“七·七”事變,全面進攻中國;1940年,驕橫不可一世的日本與德國、意大利結成法西斯軸心聯盟。在東半球,它將魔爪伸向東南亞,向西一直打到當時英國的殖民地——印度;1941年發動太平洋戰爭,向東偷襲美國珍珠港,向南把戰火燒到南半球的澳大利亞。1942年中途島大海戰后,日寇的海、空軍逐漸失去優勢,到1944年,美國陸海空三軍逐漸向日本本土逼近。靠掠奪東南亞戰略物資維持作戰的日本,從1944年夏季起,集中百余萬兵力,妄圖打通從東北一直到廣西柳州的鐵路交通線。6月初,日寇在武漢集結十一軍和三十七、四十六兩師團,以及第五獨立旅團,還有從華北、華南戰區調來的50個聯隊,共20余萬人,從北向南推進。6月18日,日寇攻陷長沙后,沿湘江兩岸于6月23日抵達衡陽外圍。
衡陽自古以來是中原通向兩粵的要衢,是粵漢和湘桂鐵路的交匯點、湖南公路的樞紐,為湘江及水網河汊環拱,易守難攻,是歷代兵家必爭之地。
現為博白縣政協委員的馮宗愷時任七十四軍野炮營第六連連長。長沙失陷后,以廣西籍士兵為主的四十八師戰車防御炮營的一個連、四十六軍的山炮連,以及七十四軍野炮營的兩個連,均調進衡陽市區,配屬中國陸軍第十軍軍長方先覺指揮。同時調來配屬的陸軍還有新編十九師整個師、暫編五十四師一個團,加上第十軍直屬的第三師、一○九師、預備第十師,總兵力1.7萬余人,不及日寇總兵力的十分之一。
進駐雁峰寺制高點
馮宗愷的炮六連進入衡陽后,看見衡陽市民正有秩序地往市區外撤退。百姓們看見往市區內開拔的中國軍隊,激動地喊:“好兄弟,守住衡陽,不讓日本鬼子渡過湘江。房子塌了、燒了不要緊,中國人決不做亡國奴!”
六連有兩門法國造的“七五”式野炮,有效射程達1.5萬米,是配屬固守衡陽炮火中口徑最大、射程最遠、威力最大的火炮。方先覺軍長將六連布置在衡陽市南端——全市制高點雁峰山的雁峰寺村。
雁峰寺連廟宇帶民居不足20間房子,整個山長滿參天古樹,的確是隱蔽火力和防空的好陣地,由于山高,六連這兩門“七五”野炮完全可以控制整個衡陽,甚至湘江東岸的衡陽火車站、連接兩岸的鐵路大橋和衡陽飛機場都在它的射程之內。
六連開進村時,僧人和村民早已撤走,但卻有幾位身著長衫、滿臉書生氣的人前來迎接,原來這幾個人是衡陽《大剛報》在撤退前刻意留下的代表。他們熱情地帶馮宗愷到山上介紹衡陽市區的地形地貌,還和六連官兵開了個勞軍大會,捐出自己微薄的薪金,買下10余頭豬羊慰問六連官兵。馮宗愷也借此機會,對手下100多人進行戰斗動員,迅速在山上構筑可以向四面八方射擊的炮位工事。
做完一切戰斗準備之后,馮宗愷拿起筆給在桂林的姐姐寫了一封信——
覺姐如晤:我奉命配屬第十軍守衛衡陽,殺敵有機,報國到時,弟絕不辜負同胞之期望,誓抱決心,為國效勞。弟宗愷六月十五日于衡陽前線。
這封簡短如電報的家書,實際上是馮宗愷給家人的一封訣別信。他構筑完炮火工事之后意識到,如果要做一個真正的中國人,自己已經是處于九死一生的境地之中。因為日寇的裝備、人數、戰斗力都比我軍強十倍。而且敵人是處在狗急跳墻作垂死掙扎的戰略進攻狀態,雖然我軍的任務不是死守只是阻擊,但被包圍之后卻不易撤出戰斗。所以馮宗愷寄出這封短信,讓家人了解他將把自己的鮮血灑在衡陽這塊國土上。
步兵給炮兵當眼睛,炮兵給空軍當眼睛
6月23日,日寇先頭部隊攻到湘江東岸火車站以東一個名叫五馬歸槽的地方,與東岸的守軍交火。為了給敵寇一個下馬威,六連兩門野炮奉命在敵人沖鋒時進行阻攔射擊。當成群的敵寇站起身往我軍陣地沖來的時候,我軍前線步兵立即電話通知六連,馮宗愷用預先計算好的兩門火炮,一齊來個快速發射。一顆顆帶著復仇的炮彈,呼嘯著越過湘江,像雨點般落在往前蠕動的敵兵群中,炸得敵人血肉橫飛,活著的急忙抱頭四竄。這時,觀察哨又向馮宗愷報告:“敵人逃跑!”馮宗愷向兩門炮的排長做了個延長射擊的手勢,射出的炮彈就像長了眼睛一樣,顆顆落在敵寇群中和掩護沖鋒的機槍陣地上,來犯的日寇挨此當頭一棒,急忙收縮兵力,不敢妄動。
第二天,據守城北望城坳的步兵來電話通知,在望城坳東面的高地,日軍集結有四門山炮正準備向我陣地射擊,馮宗愷接到消息,親自用望遠鏡進行搜索,在前沿步兵的指點幫助下,很快發現敵四門火炮的炮位。敵寇山炮剛進入陣地尚未架設完畢,六連的炮彈只用了兩發試射、四發定射,就把鬼子四門炮炸成一堆廢鐵。消息傳開,全城守軍雀躍歡呼,士氣為之大振,方先覺軍長還親自給六連送來1000元獎金,以鼓勵這支新配屬來的炮兵初試鋒芒的戰績。
日寇受到我軍炮火的阻擊,放棄集中大部隊集體沖鋒的戰術,以小股部隊突然發起攻擊迅速貼近我軍前沿陣地,使守軍的炮火無法支援步兵。日寇逐漸蠶食湘江東岸我軍陣地,最后守軍完全撤回西岸,衡陽火車東站、飛機場等據點完全落入敵人手中。
就在馮宗愷急得兩只拳頭都捏出汗水來的時候,美國陳納德將軍領導的第十四航空隊的戰斗機、轟炸機也飛到衡陽上空助戰。但是,敵我陣地犬牙交錯,盟軍飛機找不到掃射和轟炸的目標,只好把炸彈丟在鐵路上炸鐵軌。馮宗愷突然心血來潮,步兵為炮兵當眼睛,我們炮兵當然也可以為空軍當眼睛。他把這個想法反映到軍指揮部,立即得到采納。之后,空軍從后方飛來,馮宗愷就朝日軍的重要據點打一發燃燒彈或煙幕彈,指示我空軍轟炸目標,這個方法十分奏效。日寇的輜重和后防線、指揮據點等幾乎天天被炸,損失慘重。敵人漸漸明白,衡陽久攻不下,根源在雁峰山這個炮兵陣地上,于是日寇調來20余門重炮,朝雁峰寺齊轟。對日寇這一手,馮宗愷早有準備,他利用雁峰山地形,把兩門火炮擺在從任何方位射來炮彈都難以打中的死角。相反,敵寇重炮發射時的硝煙,暴露了自己陣地,就在敵炮尚未校正第二發炮彈的著落點時,六連的炮彈早已飛臨敵炮的頭上。日寇企圖用炮火絞殺六連的陰謀破產了。
用炮轟不倒六連,改用飛機轟炸。1944年在中國大陸的日本空軍可沒有戰爭初期那么囂張放肆,他們利用夜幕掩護,從漢口飛來幾架戰機,偷偷降落在衡陽機場。待到傍晚盟軍飛機返航時,日機突然從掩體內拉出來起飛,轟炸我軍陣地,雁峰山是日機轟炸的重點,雁峰寺等建筑完全被敵機夷為平地。
很快,馮宗愷和戰友們摸清和掌握了敵機轟炸的規律,他們將一個觀察哨放在山頂一棵樹上,用望遠鏡不間斷地監視衡陽飛機場的動靜,只要機場跑道上出現飛機身影,六連兩門炮就朝機場轟擊。轟了幾次,敵寇再也不敢使用衡陽機場。
窮兇極惡的日寇施用毒瓦斯
6月28日拂曉,失去耐心的日寇指揮官冒著白日進攻傷亡重大的風險,調集一一六師團的一○九、一二○兩個步兵聯隊和六十八師團的大田旅團等日軍,從北、東、南三個方向,向衡陽我守軍發動總攻。雙方數十門大炮在怒號,機槍、步槍射擊聲響成一片,火炮硝煙與炮彈掀起的煙塵彌漫在市區上空,把衡陽遮蔽得昏天暗地。
儲兵山、高嶺、張家山是我守軍在前沿的制高點,陣前我軍布有大量的地雷。窮兇極惡的日寇督戰隊,在日軍炮火把陣地轟過一輪之后,就像驅趕羊群般地把步兵驅趕沖上來。這些可憐的炮灰,受到我軍迎頭痛擊之后掉頭逃竄,喪心病狂的日酋竟然下令叫炮兵把炮彈打在自己步兵的退路上!這樣,日步兵只好用血肉之軀當作掃雷和消耗我軍彈藥的工具了。天亮之后,陣地上枕藉著敵人千余具尸體,而高嶺我軍陣地的一個連,也在戰斗打響不久后全部壯烈犧牲,軍部于當日幾次派出多個支援連隊,才穩住陣地。主陣地張家山被日寇用炮火轟擊了一個多小時后,日寇三、四兩個中隊利用炮火掩護,帶著上百具竹梯,企圖對張家山的懸崖進行突擊。守軍不能用槍擊,也無法炮打,只能利用該地凹角堡壘背后的灌木作掩護,集中所有的手榴彈,朝崖下甩,竹梯和敵人的殘肢污血被炸得飛濺到崖壁之上,夕陽西落,日寇未能前進半步,張家山仍然屹立在陣地前沿。次日拂曉,敵人利用清晨風靜的時刻,朝張家山我軍陣地連連發射毒氣炮彈,我軍裝備低劣,缺乏防毒器材,猝不及防,張家山陣地終被突破,預十師師長葛先才知道,丟了陣地后果不堪設想,他親率兩個連的兵力,趁敵人尚未站穩陣地之際,冒著槍林彈雨,以傷亡百余人的代價終將張家山陣地奪了回來。

后據敵人的電臺透露,6月28日、29日,敵六十八師團長佐久間為人中將,參謀長原田貞三郎大佐等高級指揮官,也負重傷急運往武漢救治。
敵寇要拔掉雁峰山這顆眼中釘
六連雁峰山炮兵陣地始終是日酋的眼中釘,7月上旬的一天下午,隱蔽于衡陽火車西站(即湘桂鐵路起點站)東南方一座小丘陵后的日寇一個山炮連,突然朝六連炮兵陣地射來一排排炮彈。霎時,山頂陣地成片盆口粗的古樹被連根掀倒,石塊泥土把交通壕填平。緊接著敵炮又射來20多發燃燒彈,整個雁峰山騰起熊熊的火焰和濃濃的黑煙。山火尚未熄滅,顆顆毒氣彈又在陣地上空爆炸,硝煙、毒氣和炸起的石塊泥土把六連官兵壓在掩體內不能抬頭。馮宗愷早被毒氣熏得頭暈腦脹,但他仍清醒地意識到,一昧躲避敵人炮彈,全連人就一個個全會被炸死、毒死。束手待斃不如還手反擊,他奮身從被炸塌的指揮所艱難地掙扎站起來大喊:“兄弟們,站起來還擊,這樣才有生路!”六連官兵聽到連長的命令,奮然躍起,掉過炮口,朝偷襲的敵炮兵陣地反擊,炮彈曳光在天空交錯而過,空氣在顫抖。六連官兵的耳朵再沒有誰能聽得見爆炸聲,炮手們也聽不見炮長的射擊命令,但一切操作的動作就像一臺無聲機器那樣準確,反擊奏效了,飛來的敵彈開始疏稀。一排長李先明正要瞄準剩下敵炮的炮位時,被一顆凌空的榴彈炸斷了左腿,流血過多犧牲了;二排長彭錦元指揮轉移炮位時,被彈片傷了小腿。在士兵們搶救自己長官的間隙,敵寇組織起火力,連連射來七八顆炮彈,六連班長以下的士兵死傷13人,通訊班10多人全部被炸死在掩體和戰壕里。這時,馮宗愷與另一名班長替代排長,指揮兩門火炮,直到把敵人偷襲火炮打啞為止。
雁峰山的山頂變光禿了,陣地沒有蔽障,馮宗愷只得把火炮陣地設在山腳的叢林之中,仍然依靠陸軍當眼睛,繼續支援南、北、東三個方向的步兵固守陣地。一日,前沿步兵報告,日寇約七八百人,在城北天主教堂東面的樹林里集結,正準備向我陣地發起進攻。六連兩門野炮因地勢太低,無法瞄準,馮宗愷電告前沿步兵,準備用三等距離盲射,請步兵報告彈著點修正量。六連兩門火炮怒吼起來,十分鐘內共發射了60多發炮彈,一個聯隊的日寇被炸得七橫八豎地躺在地上。“打得好!”“好解恨啊!”步兵的歡叫聲不斷從電話里傳來
第二次總攻仍啃不動衡陽
7月11日晨,日寇集結兩個師團的兵力從北、東、南三個方向一齊向張家山、肖家山、接龍山、岳屏山、虎形山我守軍陣地發動第二次進攻。虎形山是我預十師二十九團勞耀民營長守衛的陣地。從11日晨5時起,日寇每隔一個小時就發動一次沖鋒,戰到12日9時,勞耀民營的陣地仍然巋然不動。9時半,陣地風向突變,由北轉南,日寇向陣地發射數十發催淚彈,勞耀民營無法再控制制高點,只好節節阻擊,掩護部隊后撤。此時,另一股約2000余敵人,乘機越過湘桂鐵路,突至五桂嶺南街。預十師全線奮起反擊,將突進南街的敵人分割成幾塊,進行圍殲,日寇死傷過半,棄下剛到手的虎形山陣地,其殘部被預十師驅趕退出湘桂鐵路以東。張家山、肖家山、岳屏山、接龍山等陣地更是在36個小時內數度易手,各師團的預備連隊全部投入戰斗,交戰之慘烈,筆墨難以形容,陣地上敵我陣亡人員的尸體交錯重迭,難以從戰場上抬下來掩埋。
在衡陽受到第二次攻擊的時候,蔣介石及第九戰區司令長官薛岳下令全戰區部隊主動向敵進攻,并調六十二軍、七十二軍和三十七軍的六十師開往衡陽,支援守軍抗擊日寇。七十二軍和六十師攻抵黃茶嶺、歐家町、黃泥坳、上灣,六十二軍的先頭部隊攻抵衡陽城外圍。方先覺軍長也把軍部特務營編為5個小組,由營長曹華亭親自率領,向六十二軍方向突圍,接應該軍部隊進入衡陽。狡猾多端的日寇洞悉我軍的意圖,一方面在六十二軍方向投入重兵進行堵截,另一方面頂住曹華亭營長的突圍。同時,包圍衡陽的日寇再度發起全面進攻,又經歷了72個小時的連續激戰,我守軍彈藥消耗殆盡,無奈之下,方先覺軍長下令將城郊的陣地放棄,全部撤進衡陽市內死守。六連也從雁峰山撤回市中心敬一堂,依憑民居構筑火炮陣地。
7月18日中午,盟軍的飛機大概由于天氣不好沒有來,衡陽上空陰霾的云層下突然出現30多架敵機,有恃無恐地輪番俯沖轟炸市區,敵炮也趁機發射燃燒彈,一時市區四處起火,已經是滿目瘡痍的城市又一次遭到破壞。六連陣地先是被殘壁斷垣和瓦礫埋住,后來又落下一顆燃燒彈,陣地變成一片火海。馮宗愷不顧頭頂的敵人仍在俯沖掃射,率領士兵撲火救炮。結果,一門火炮被毀,只有一門幸存。
到7月下旬,我軍的給養、彈藥完全靠飛機空投,六連這門法國制造大炮的炮彈,只有柳州兵工廠才能生產。每次空投,一個降落傘只能帶三發,降落時碰癟了彈殼,還上不了膛,有的甚至還落在敵人陣地上。這樣馮宗愷只得一發發計算著用,除了壓制敵人進攻的炮火、支援步兵攻擊、指示空軍轟炸目標之外,再不敢隨意使用。
最后一電表示我軍與衡陽共存亡
從7月28日起,我軍與日寇在市區內展開逐街逐屋的爭奪戰,馮宗愷這門火炮往往要推到陣地前沿,抵著敵人的“鼻子”進行射擊。此時迫擊炮的炮身被炸了,士兵把炮彈當手榴彈從房頂往街上摔。第十軍和配屬指揮各軍的步、炮兵,傷亡人員大增,戰斗人員大減,各部的勤雜人員,只要是四肢尚能活動的,一律拿步槍編成預備隊,向前沿陣地補充。馮宗愷的六連也陸續調出30多人參加步兵預備隊開往前沿陣地。這些調去的官兵,在激烈的戰斗中全部壯烈犧牲,以身殉國。
進入8月,日寇在衡陽受阻已一個多月,配合打通交通線的華南日軍雖然沿西江向西進犯,卻因北路日軍受阻,不敢貿然大力西進。為此,日軍給十一軍和三十七、四十六兩師團,調配大量的炮兵和強渡湘江的器材,嚴令這三支主力在8月上旬要不惜代價攻下衡陽,另一支華南日軍要在廣西欽州灣再次登陸,占領南寧。
8月5日,方先覺軍長見防區日益被日軍蠶占,糧食、彈藥、藥品全部耗盡,因日軍防空炮火密集,空投已無法進行,遂召集守軍各師師長會議商量。會上有人提出我軍奉命阻擊日軍南下的任務已經完成,可以利用目前尚有戰斗能力的4000余人進行突圍。但是也有人認為,目前城內有6000多行動不便的重傷員,不可能隨部隊突圍出去,怎能撇下他們不管留給日寇殺害呢?方先覺聽了這些爭論,淚水早已遮蓋了雙眼,他揚起兩只拳頭,狠狠捶在桌子上說:“繼續死守到底!”
8月7日中午,日寇強行渡過湘江,衡陽北門再度失守,方先覺再度召開軍官會議,作好血戰到底的各項準備。他指示參謀長孫鳴玉擬出呈蔣介石的電文,給在座的各位師長傳閱后發出。電文如下:
“……敵人今晨由北門突入以后,即在城內展開巷戰,我官兵傷亡殆盡,刻已無兵可資堵擊……此電恐為最后一電,來生再見。下職方先覺率參謀長孫鳴玉,師長周慶祥、葛先才、容有略、饒少偉同叩。”
當夜7時,馮宗愷接到軍部命令:“銷毀一切能使用的武器和器材,不給敵人可資利用。”馮宗愷明白,這已是到了最后關頭。他與剩下的20多名炮兵下屬,含著眼淚把剩下的所有炮彈全部朝敵人陣地射擊。末了,在炮膛內塞進炸藥,把這門伴隨自己多年、屢立戰功的火炮炸毀,緊接著把一切身份證明和連隊的所有檔案銷毀。
“兄弟們,拿起步槍,上好刺刀,留下最后一顆子彈給自己,炮兵也要和日本鬼子拼刺刀見血!”馮宗愷說完,率領20余名士兵跑步到軍指揮部參加最后的戰斗。
8月7日午夜,守在軍指揮部附近堡壘的六連,已經和日寇拼了兩次刺刀,馮宗愷多次被敵人打來的炮彈和手榴彈震昏。到8日凌晨4時,敵人先射來數十發迫擊炮彈,緊接著是輕重機槍的掃射。按照規律,這時應是敵步兵沖鋒的時候,馮宗愷招呼手下剩余的10來個人,準備消滅撲上來的日寇。盡管他瞪大眼睛搜索,卻不見敵人的影子。這時左邊掩體挨了一炮,一股類似大蒜臭味的氣體沿地面襲來。“芥子毒氣!”馮宗愷下意識地站起來招呼身邊的戰友,迅速把脖子上的毛巾浸濕捂住鼻子嘴巴。然而,他身旁的士兵一個個歪倒在地,他想去扶卻兩眼一陣發黑,也倒在地上。

盟軍飛機幫助逃出虎口
8月8日晨9時,馮宗愷被排長彭錦元和兩位兄弟架著兩只胳膊昏頭昏腦地跟著幾個士兵走在街上。大概是呼吸到了新鮮空氣,他的頭腦漸漸清醒過來。“去哪里?”他問彭錦元。彭排長沒有回答,只是朝道旁呶了呶嘴,又使了一下眼色,這會兒馮宗愷才發現行進隊伍旁邊走著一個個荷槍實彈、一直瞪眼盯著他們的日本鬼子!
“當俘虜了!”一股涼氣從腳底一直升到腦殼頂,這時他的心亂極了,兩只腳機械地隨著長長的俘虜隊伍朝前走。隊伍走出了市區,走上了公路,路兩旁的大樹已被掀倒,崩塌斷墻的殘壁上血跡斑斑的景象使他突然清醒起來,這正是他和六連兄弟拼死守衛的陣地,一種滿足感在心中升起。他一邊數著前后押解俘虜的日軍人數,一邊盤算著逃跑的辦法。
忽然,一陣沉重的馬達聲從身后的天空傳來,馮宗愷不用抬頭看,只憑耳朵就能聽出,是盟軍十四航空隊的飛機來了。隆隆的馬達聲告訴他,機群中有B-25轟炸機,有P-40鯊魚式戰斗轟炸機,還有P-51野馬式護航戰斗機。
這時,押解的日本鬼子嘰哩呱哇地大喊,強迫所有的俘虜就地躺在公路上,而他們自己跑向兩旁的樹林、草叢躲藏。
一架機頭畫著鯊魚鋒利白牙和血盆大口的P-40,正對著公路俯沖下來,機翼兩邊各四挺機關炮吐著火舌,把公路兩旁的山丘打起一串煙塵。原來躲在草叢中舉槍射擊的日本鬼子嚇得丟掉槍支雙手緊捂著腦袋。第二架P-40跟著沖下來,機關炮還是按上架的彈著點專打公路兩邊。彭錦元口里罵:“媽的,你鬼子也怕飛機!”這時,馮宗愷突然發現,P-40鯊魚戰斗轟炸機兩次俯沖,機關炮彈著點只打公路兩旁,而帶炸彈的B-25轟炸機卻在天空上盤旋。顯然,這是盟軍飛機給他們制造逃跑的機會。果然又有兩架P-40并排貼著公路低飛過來,機關炮把路兩旁的樹林削成平項。
“跑!”馮宗愷一拉彭錦元和身旁六連的士兵,翻過排水溝朝外跑去。這時,公路上所有的俘虜都明白過來,不管日本鬼子如何開槍阻攔,1000多名官兵剎時跑得一個不剩。
馮宗愷和彭錦元及兩名士兵晝夜兼程、風餐露宿,20多天后回到湘西芷江,找到了原炮兵團部,團長金定洲見到馮宗愷4人死里逃生回到部隊,十分高興,立即召開全團官兵大會,請馮宗愷講述衡陽阻擊戰激烈的戰斗經歷。
衡陽阻擊戰歷時47天,是抗日戰爭中日敵我雙方攻防時間最長的一次戰役。雖然南下的日寇后來攻下桂林、柳州,從欽州灣登陸的日軍再次攻占南寧,但這時已經是1945年了,日寇占領的菲律賓、琉球群島、阿留申群島、硫黃島相繼被盟軍攻克,已經成了強弩之末,再也沒有力量打通南北交通線了。因此,衡陽阻擊日軍前進滯留具有戰略意義。我黨領導的《新華日報》就在1944年8月8日衡陽失守當天,發表《向衡陽守軍致敬》的社論,向在衡陽與日寇浴血奮戰的1.7萬名官兵表示敬意!
衡陽浴血奮戰47天,我守城官兵共傷亡1.5萬人,其中壯烈殉國者6000余人。據日本戰史記載,日軍在衡陽共傷亡1.94萬人,其中軍官910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