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看待公職人員打工下海

“打工干部”的是是非非

“打工干部”一詞最早出現于10年前，一些省市縣（區）相繼出臺改革政策，要求部分符合條件的機關事業單位公職人員一段時間里離崗“打工”、“下海”。比較著名的有貴州羅甸縣、湖北咸寧市咸安區、江西安義縣、吉林榆樹市等地。今年6月，河南駐馬店市的西平縣出臺文件，組織2700多名機關事業單位干部離崗“打工”和創業，并對離崗形式做了一系列具體的要求。

對于這些改革，媒體上大多是批評文章，對這一改革基本持否定態度，如《官員帶薪下海：突破底線的淘金之路》（《決策》2005.8，謝明）、《公務員“帶薪下海”———播下龍種收獲跳蚤》（《中國經營報》2004.9.9，鄧聿文）、《“帶薪下海”莫泛濫》（人民網，李丹），等等。批評者大都是院校的師生和科研機構的學者，筆者也是讀書人出身，對知識分子的社會良知和批判精神十分敬佩，但基于在機關事業單位工作多年，對政府決策有一些了解，筆者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機關事業單位公職人員”不等同于“官員”，將機關事業單位公職人員一律稱為官員是不妥的。“官員”通常被認為是一個特殊的利益群體，掌握著很大的公共權力，但一般機關事業單位干部，掌握的權力十分有限，許多只是辦事員而已，尤其是事業單位工作人員更是如此。“下海”與“打工”也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不能混為一談。“下海”應是機關事業單位擁有一定實權的官員，累積了一定的社會關系，憑借較好社會資源或優越的個人條件，辭去公職，或自己創業或去外資企業、民營企業任職。貴州羅甸等地要求干部去深圳等沿海地區謀職，應為掛職鍛煉，如果留在當地不回來，才可算作“下海”。

對于公職人員的“打工”、“下海”，我們需要理性評判其改革的出發點和效果。當前，我國行政管理體制存在不少問題，要想通過強制公職人員離崗“打工”、“下海”改變現狀，顯然是不現實的，但通過改革實現一定的改善應是可能。

改變個人和社會的心態

有機關經歷或了解機關的人都知道，在機關里呆的時間長了，不少人的心態變得不太平和，有的心浮氣躁，作風漂浮；有的意志消沉，得過且過；有的以自我為中心，盛氣凌人，趾高氣揚。通過“打工”、“下海”和掛職鍛煉，吃上一些苦頭，可以使他們了解、體驗創業之不易，百姓之不易，使他們平和地對待自己的職業和位置，認識自身價值，增加一些責任感和敬業精神。

江西安義縣檢察院檢察官胡明，一年時間里，在5個城市謀職、創業，經歷3次失敗，2次重創，最后不無感慨地說：“真是昔日為官人求我，今日換官為民受刁難啊！”筆者通過朋友關系找到一些“打工干部”，發現他們的心態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改變。有的說，與普通百姓相比，我們是很幸運的，要珍惜現在的職業和崗位；有的說，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我的素質和能力有限，還是給企業和社會做好服務吧。

同時，通過“打工”、“下海”，在一定程度上對公職人員的地位產生了一定的沖擊，改變社會對公職人員的看法。那種視機關干部為“父母官”的觀念，那種機關干部高高在上、特殊利益群體的地位或多或少受到影響。最主要的是，對傳統的官僚思想和官僚主義產生有力沖擊。

另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善現有的行政管理體制，有助于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在歐美，政治家和企業家“換位”的障礙已經被打通，在中國卻剛剛開始。幾年前，福建省信息產業廳廳長辭官“下海”；前不久溫州的副市長、市政府秘書長辭職“下海”；最近上海虹口區區長辭官，出任印尼大財團三林集團中國區總裁。不論人們對此如何評價，總算開創了中國官員進入商界的先河。只有當官員下海不成其為新聞，也不被議論的時候，政經的通道才真正打通。

改善政府的服務

給企業和社會提供高品質的公共服務，應是政府一切工作的出發點和著力點，構建服務型政府，也是政府各項工作的集中體現。現今來看，提升政府服務品質，公職人員“換位思考”是關鍵。心態變，行為才變，行為變，服務就變。

筆者做了個調查發現，一直在省市機關工作的公職人員與有鄉鎮工作經歷的心態不一樣，后者對農村有更多了解，對農村和農民有更多的關注和同情，前者對農村農民的了解相對少一些，如一些城市市直機關一些干部將農村的基層組織村民委員會叫作“村政府”，將街道辦事處理解為“STREET”，認為是社區居民委員會管轄下的某條街。聽說城鄉結合部的農民因征地拆遷獲得一些補償，就認為現在的農民非常富裕。

另外，有企業經歷，尤其是外企和民營企業經歷的，與沒有企業經歷的，差別也較大。讓公職人員接觸經濟第一線，既有助于他們真正認識社會、理解社會，更有利于提升他們為企業服務，為社會服務的素質和能力，這些對政府服務的改善是非常有益的。

增加個人和社會的福利

公職人員的個人福利，表現為通過教育培訓，去先進地區掛職鍛煉，從事挑戰性的崗位，創業等，可以提高個人素質和能力，豐富人生閱歷，有的甚至可以據此調整個人職業生涯規劃，以實現人力資本的提升。人力資本的提升，意味著事業發展的改進、個人待遇和生活的改善，也即“自我增值”，同時也意味著社會福利的改進。

河南西平縣改革的設想之一就是，如果外出的干部能獲得比坐機關更好的待遇和生活，對他自己和縣里都是好事；雖然縣機關是比較有保障的單位，但是能到經濟發達的城市去獲得更好的工作，不僅可以提高他們的生活質量，而且還會給縣里的財政減輕壓力。

當前，不少機關事業單位機構臃腫、人浮于事，一些干部思想陳舊，官本位意識濃厚，耗在機關里“排對子、等位子、找門子”現象嚴重。組織引導干部離崗投身經濟建設，就是要破解這一難題，讓廣大干部職工由社會財富的消費者變成創造者，由“吃稅人”變成“納稅人”。表面上看，公職人員“打工”、“下海”保留工資待遇，對下崗工人、對農民來說似不公平，但從全社會來說則并非如此：其一，財政負擔有所減輕。給他們支付的工資只是基本工資，并不包括獎金和其他福利，還減少了辦公費用。其二，“打工”也好、“下海”也好，畢竟或多或少為社會創造了財富，雖然一部分進入個人口袋，但還是有相當部分屬于社會。

由于職業和崗位的局限，有不少人對改革目標的理解存在一些偏差，如誤認為改革的一大原因是為了精簡冗員。事實上，精簡冗員也好，“消腫”政府機構也好，并不是改革的出發點，也不可能是改革的結果。從各地出臺的政策就可看出，離崗一年、或兩年，或三年，愿意回來的還可以回來，在規定期限內，實行“三不變”政策，即編制不變、職務職級不變、工資待遇不變。

改革源自特殊的環境和背景

對于公職人員“打工”、“下海”改革的評判，不能脫離社會主義初級階段這個基本國情，尤其是不能忽略各地發展水平、發展階段的差異。用發達國家的標準，用西方公共管理的理論，用成熟的市場經濟規則去要求，去衡量、判斷，并不能完全適用。

現行體制下，黨政機關的機構精簡、人員分流難度非常大。從某種意義上說，精簡機構和分流人員，越到基層，越難有大的作為，很多事情，一個縣委書記，甚至市委書記也難有大的作為。當前，我國廉價改革的時代已經結束，已經步入一個代價更高的改革階段。改革創新需要付出代價，工人下崗需要付出代價，機關事業單位公職人員的分流需要付出更大的代價，盡管有許多不合理，但這是中國的現實。

對于“帶薪下海”會使權力進入市場，容易導致官商勾結、破壞市場經濟最基本的游戲規則等的擔憂，筆者認為大可不必。那些到沿海地帶“打工“的公職人員，要想做到權力尋租，權力腐敗，我看是“癡人做夢”。那些留在本地的公職人員，或多或少會將權力與商業結合起來，但能量和影響十分有限。我們不能否認個別官員有這樣的能量，但絕大多數應該離這個水平還有很大的差距。有能量的官員，你不強制他離崗下海，他早就下海了。

當然，公職人員“下海”也會出現一些問題，如個別地方官商結合的現象可能存在，拿公權當股份，非法地利用“附加值”，導致權力腐敗。問題的癥結在于制度設計有問題，監督不健全，不是改革本身的問題，因而不能據此判斷改革是“播下龍種，收獲跳蚤”。即使不組織公職人員“下海”，仍然有不少掌握公權力的人以私人身份變身參與煤窯、礦山、酒樓等的承包經營。可見，制度建設才是關鍵。從各地改革的情況來看，筆者更傾向于組織引導公職人員離開本地去經濟發達地區“打工”，像貴州羅甸、湖北咸安區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