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叫人哀傷的節日,全世界的中國人為了這個日子,蜂擁而至先人靈前,只為給自己的列祖列宗、摯愛親朋燒把紙,上炷香。
“萬物生長此時,皆清潔而明凈,故謂之清明”,在這草長鶯飛、春暖花開的季節,我們迫思亡人,這是怎樣的用心良苦。
清明節在中國,有上千年的歷史,從起源上看,是“清明”節氣、寒食節、上巳節三者融合而成的節日,人們不僅在這一天掃墓祭奠、懷念親人,而且利用這個機會踏青春游、親近自然。
近些年,清明習俗不但沒有像一些其他民族傳統節日那樣面臨沒落的命運,反而出現了文化復歸的趨勢,各地的祭掃大軍呈迅速上升勢頭。2004年清明期間,上海約有650萬名市民外出掃墓,祭掃車輛27萬余輛。上海媒體估計2005年清明有750萬人出動掃墓。
不只是上海,在北京、杭州、廣州……在一切華人聚集的地方,清明祭掃時的蜂擁人群、裊裊香煙都構成了獨特的文化景觀。
在緬懷中緩解社會壓力
“清明節一般不放假,但我媽媽總要找個周末,去給外婆外公上墳。”已經在北京工作了多年的小周,對媽媽的行動表示理解。“人去世了,不管相不相信有靈魂存在,部應該以此表示對他們的尊重,畢竟是一種懷念。”
人們在一種儀式化的追思里,寄托了對前人的懷念,通過清明節的習俗活動,人們對前人思念的情感有了適當的表達方式,獲得了內心的平衡與寧靜。
“一到過年過節,我媽就經常夢到去世的親戚穿得很少,屋子漏雨什么的,所以特別注意按時給他們掃墓,送點錢花。”祖籍廣東的小朱,有一個龐大的家族,而維系他們親情的,是節日的祭祀活動。“雖然知道沒有陰間,但還是希望為他們做點什么,這樣自己心理上比較平衡。”
中國人民大學中文系副教授黃濤說, 20世紀80年代以來,中國社會處于急劇轉型期,經濟發展很快,但文化建設沒有同步發展,社會上有人文精神失落的傾向。清明節俗的興盛,宣揚了中國傳統中的孝道倫理,強調了親人間的感情聯系,從一個特定的角度促進了社會上人文精神的建設和弘揚。
北京理工大學中國問題學專家胡星斗教授說,高節奏的現代社會里,人與人的關系十分緊張和復雜,斗爭頻繁,現實生活中的壓力容易讓人身心疲憊,所以人們更加重視親人之間的關系,渴望祖先的保佑。“中國人從熟人社會走向陌生社會,希望借祖輩的力量在陌生的社會中取得成功。”
“中國又是謀略民族,講究策略和計謀,在中國謀略遠遠超過了道德,是立身、發財、升官的基礎,所以人與入之間鉤心斗角,不坦誠是很自然的,人們也必然感覺價值觀的飄忽不定,而把希望寄托給祖先。”胡星斗教授說。
寄托世俗的欲望
“我們小時候過清明節,就是小孩兒們穿戴著整整齊齊的白襯衣、藍褲子、紅領巾,一起去烈士紀念碑掃墓。”已經30歲的警察小楊回憶道,“因為烈士紀念碑就在公園里,所以我們掃好了墓就玩,所以清明節跟春游一樣。”
黃濤說,清明節習俗的王要內容掃墓與春游兩大項目中,現代人主要關注清明節掃墓的習俗,春游節俗已衰落。人們一般意識不到在清明節的傳統習俗中,春游是與掃墓幾乎同樣重要的習俗。
新中國成立以后,由于政府的提倡,全國各地的學校或單位常在清明節組織人們去革命烈士陵園掃墓,緬懷先烈事跡。但現在革命烈士陵園荒蕪的報道時常見諸報端。
胡星斗教授對《瞭望東方周刊》說,清明祭祖是我們國家的一項優良傳統,但是我們寄予了它許多世俗的欲望。
“中華民族有個特點,就是非常注重過去的事物,可能因為是農業國,長期生活在同一個地方,對過去的事物極為依戀,而這就體現在了祭祖上。但是中華民族又是一個非常世俗的民族,對錢財非常重視,往往在祭祖的活動中寄托了‘福’、‘祿’、‘壽’這樣的極其世俗的價值觀,而這就體現在了祭祖活動中的各種儀式上。”
據《商旅報》報道,除了紙扎手表、自行車,縫紉機“舊三大件”和電腦、轎車、別墅“新三大件”外,紙私人醫生、保安、高爾夫球場,甚至連紙“偉哥”、“安全套”也成為人們為先人準備的祭品,后人對先人的關懷可謂無微不至。在某些地方,人們甚至給先人準備了紙保鏢、紙保姆、紙小姐和紙二奶。
胡星斗認為。活的人用的東西部拿過來祭奠前人,而不少官員干部更是這些活動的帶頭人,浪費極大,影響極壞,對這些不文明現象必須用法律法規來規范,祭奠前人不能污染環境,特別是精神環境更不能被污染。
而隨著經濟的發展,當代中國城市地區清明掃墓的盛況,呈現出越來越興盛的趨勢。而祭祖不僅成了人們表達對逝去親人的孝敬或懷念,寄托自己的親情的途徑,也成了鞏固親情,聯絡和團結族人,甚至招商引資的方式。
“我們平時沒時間聚,但親戚們清明這幾天都要去家族墓地掃墓,大家交流信息,聯絡感情,”小朱說,“雖然我不信鬼神,但是血緣的親情是十分寶貴的。”
讓活著的人安心
為什么在擁有同樣的中華文化,而工業文明比較發達的香港、臺灣地區,風水、迷信活動比大陸更加“興盛”?胡星斗認為,其實這些活動,都包含著現實的追求,實際上算是世俗的活動。
相對現實的事物,人們更傾向于相信一些迷信,來釋放身心的壓力和能量,一方面逃避現實,一方面幻想可以由此獲得“超自然”的力量。
“困擾西方人的,是自然界的神秘,而困擾東方人的,是人世命運的變幻。”胡星斗說。
在他看來,印度人對延續生命比較感興趣,而中國人則不像印度人那么悲觀,追求現實物質上的滿足。但是由于這種現實物質的滿足更加容易轉瞬即逝,衡量人生價值的標準更加短期化和泡沫化,讓人更容易感到人生的無常。
人生無常,生命脆弱,在生命轉瞬即逝的時候,我們紀念那些逝去的人們,是為了讓活著的人更加安心。
在清明將至的時候,人們除了祭奠自己的相.先,是否還會想到那些剛剛在朔州“3·19”礦難中逝去的礦工們,那些在陳家山煤礦事故,河南平頂山礦難、四川彭州礦難中失去生命的礦工們?
他們冰冷的軀體是否會讓人們從懵懂中驚醒,從自己的瑣事中擺脫?該不該給他們上炷香?也許只有常常念記他們的在天之靈,才能“保佑”那些依舊埋頭在暗五天日的礦井里摸索謀生的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