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想:雜燴不是哪一位聰明的廚子絞盡腦汁烹飪出來的,應該是食客們偶然間“亂吃”吃出來的。小時候我喜歡把吃剩下來的幾種葷菜和蔬菜并在一起,吃起來覺得非常香,味感也非常立體而豐富,仿佛酸甜苦辣在嘴里演奏出一首美妙的樂曲。每當這時,母親就竭力反對我:“你看你看,又在瞎搞了!”我不但不聽,反而吃得津津有味。父親卻在一旁高興起來:“這樣好!能把剩菜全部吃光,省得占著那么多空碗。”從小到大我就喜歡這樣吃,這樣吃也似乎挺有營養的,身體吃得像一座塔。甚至于這些年來,朋友在飯店里請我吃飯,問我喜歡吃什么菜。我千篇一律說,上一道雜燴吧。
如果要分析起來:雜燴,它的大概念很廣,只要是把兩種以上的菜混合在一起燒,都可以叫做雜燴。雜燴又叫“雜匯”,顧名思義就是多種菜藝術地匯聚在一起。小概念是專指酒店里燒出來的某一道特色的雜燴菜,比如青椒炒雞雜、紅燒魚肚雜、燴炒百菌、牛羊雜燴、鮮肉鮮魚混煲等等。我問過許多人,為什么雜燴那么好吃,許多人回答不出來。“混雜”的東西應該是優秀的,這也包括雜燴。在我們的生活中有時會遇到混血兒,他們非常漂亮,身體又好,這就是“混雜”的進化。雜燴在融匯的過程中就把不良的滋味淘汰掉了,組合成嶄新的滋味,這是自然進化的法則。四川的“夫妻肺片”也是一種冷拌雜燴,它把毛肚、牛肉、豬口條、耳朵、肺片等混拌在一起,再倒入用辣油、花椒和香菜制成的調料,充分涼拌入味,這就是著名的“夫妻肺片”。這兩年就連怕吃麻辣的上海人也流行這種川味的冷雜燴。川菜這幾年基本上控制了全國人民的口味,火鍋也是一種雜燴的表現,各種葷、素菜放在一個鍋里燙,這種“液體雜燴”不論冬夏,不論何地,遍及大街小巷。在我們家門口有兩家火鍋店,每天傍晚許多人在店門口排隊等著吃鍋子,有的人甚至捧著嬰兒等著翻桌吃鍋子。川菜是這樣,北京的雜醬其實也是一種雜燴,我喜歡北京的大姨用肉丁、豆干、蝦米、土豆塊和多種調料和在一起,將雜醬蓋在面條上,這就是一種國粹。老北京人離開了雜醬面,還真的不行。
雜燴是一種不解的謎,幾種從來沒有在一起燒過的菜,如果你大膽地把它們放在一起,經過你的“亂炒”或者“亂燉”,會得到像謎底一樣的奇妙滋味,這就是雜燴最吸引廚子和食客的地方。我曾經在鄉下采訪,晚上住在當地的老鄉家,白天干了一天,我們為了簡單,就一古腦兒把豬肉、羊肉和鮮河魚,還有各種蔬菜倒入鍋里,不一會兒就燉出一大鍋雜燴,那天晚上我們圍著鍋子吃得非常開心。還有一次,我在香港吃過一道奶油沙貝雜燴羊條和排骨,這也是香港大廚中西合壁的獨創,那種“雜味”也在我的腦海里至今不退。
我最喜歡吃的是肉皮雜燴,它用油炸肉皮、豆腐果子、大白菜和豬肉、大胖頭魚燉上一大鍋子。沒等雜燴端上餐桌,就會把人饞死。雜燴在于它的“雜”,看起來“雜”沒有什么規律,但是在千變萬化中能夠蹦出奇想和新意。有人說,廚師燒一種新的雜燴菜,它極富有挑戰性,烹調雜燴有點像做化學試驗,在各種味覺中相互補充,相互構造、共同發揮,最后端出一道輝煌的雜燴。我比較懷念冬天,懷念冬天的理由就是全家圍在一起吃雜燴,一種幸福樂融融的感覺一直能堅持到春天。
如果有人請我去吃雜燴,我會立馬跟他去。為了能吃上一道雜燴,我會放下一切架子,因為我在雜燴面前,也沒必要擺什么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