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四合院”潮？

如果“四合院”式的中式別墅又變成一股受人追捧的虛榮的潮流，城市建筑垃圾只會因為市場消費群體并未得到“醫(yī)治”的精神與心態(tài)的非健康性被更多地復制出來

2004年12月16日下午，在今年的北京別墅市場率先扛起“中式”宅院大旗的“觀唐”正式對外開放樣板社區(qū)。不光是“觀唐”，近期，北京市場相繼出現的“易郡”、“運河岸上的院子”、“耕天下”等“帶有中國傳統(tǒng)建筑風格”的別墅項目，成為了中國地產界澳、意、法、美風格地產項目泛濫局面中的異類。

“做中式風格的項目，本來是一個產量比較小的東西，但是今年變得比較時髦、甚至有一點時尚，我覺得有一點榮幸。”開發(fā)“觀唐”項目的清華紫光置業(yè)有限公司董事長呂大龍說。

中國人究竟與何種精神氣質的建筑融合才能“和諧相處”？我們的住宅怎樣才能是真正屬于中國人自己的“家園”？如果當“中式”又變成一股受人追捧的虛榮的潮流，如果“中式”對我們來說只意味著一種看上去時尚的形式，那么結果只會是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城市建筑垃圾會因為市場消費群體并未得到“醫(yī)治”的精神與心態(tài)的非健康性，被更多地復制出來。

“中式住宅”回歸

引用“運河岸上的院子”房產項目開發(fā)商、泰禾集團副總裁沈琳提過的一個數據：現在愿意選擇歐陸風格的，已經從過去的100％下降到了25.8％，愿意選擇中式別墅的上升到接近20％。

此數據的可靠性暫且不論，“中式”項目的確已零星地在北京的房產市場出現，并且銷售狀況良好。以“耕天下”為例，自2001年6月開盤以來，到2003年4月，耕天下已實現70%的銷售率。“易郡”在開盤當天即售出20多套，不禁讓“易郡”的開發(fā)商、北京泰盈房地產開發(fā)公司總經理閻少華也有些吃驚。

“日本接觸西方非常早，但是它的民族意識非常強，可以把別人的東西完全本土化。外國人喜歡哪個國家，他就到那里來看、旅游、居住，但不會說整個小區(qū)弄一個完全外國的東西。這很可笑。”閻少華在接受《中國新時代》采訪時，針對中國很長一段時間房地產界大量的舶來現象向記者表示，打這種旗號的房產項目實際跟外國建筑風格的精髓反倒一點關系沒有，越是“淺”的東西越愛極力貼上這個標簽。

“崇洋的樓盤的源頭是在于當時整個中國經濟在起飛，所以崇洋是當時人們的心態(tài)，是符合客觀規(guī)律的。”清華紫光置業(yè)有限公司董事長呂大龍向《中國新時代》表示。

據報道，德國一位著名的建筑大師奧托斯泰德勒來到中國后，總結出對中國建筑發(fā)展史的幾點看法，他認為，北京現代的建筑應該分為4個階段：前蘇聯的模式；市場經濟解困的模式；美國、香港或者歐洲的復制品階段和出現中國自己的東西，屬于中國制造的、屬于中國當代的建筑作品。

“中式住宅”的復歸現象被閻少華和呂大龍認為是隨著中國經濟地位與中國人自信心雙重提高而產生的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是消費者消費覺醒和理性化趨向的表現。

傳統(tǒng)的中式住宅講究封建家庭人倫關系的秩序化要求，顯然不符合現代人的人文觀念與生活方式。新出現的這批“中式住宅”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中式的建筑風格理念兼顧現代化生活方式的布局設計的國際化要素。

開發(fā)商的理想與市場的博弈

5-10年前，開發(fā)商想做“中式”不會有人敢做；現在敢做了，不過也需要些勇氣。

在“敢吃螃蟹”，勇做中式項目的幾個老總里面，“中式建筑”幾乎是大家很多年前就在想卻一致未能實現的夢想。

“我相信很多很多的建筑師或房產商，從他做房地產第一天起就想做一個中式的東西，只是說有沒有機會和可能。理想這東西只是在不同時期才能實現而已。”呂大龍認為，一套房子是個人意志的表達，300套房子則應該是社會意志的表達，當一種行為成為一種批量的商品推向市場并且贏得良好的銷售量的時候，個人的理想才會與現實產生對接。

據呂大龍介紹，“觀唐”在立項之前做過一個市場調查。他們分別做了一個中式的灰色外立面的設計圖和一個稍微現代些的黃色的設計圖，最后的調查結果是，大家對中式房屋的接受、認可度非常高；有趣的是，30-50歲的老板對中式的認可率是85%，而20多歲的年輕人對中式的認可率卻是95%。

“年輕人對時尚的反應是最靈敏的，現在中式住宅是個時尚符號。”呂大龍說。

認為“現有的市場調查對房產前瞻性認知功能的缺乏”的閻少華在做“易郡”之前并沒有做市場調查。雖然當時業(yè)內專家對他的“新北京四合院”設想并不看好，但是，“他們想過的障礙我都想過了，我當時心里有底”。更直接的鼓勵來自于他在參加一個“中式論壇”時，他演講的建筑文脈理論很受歡迎。

“消費者的樸素感覺在趨于正確，這是必然的規(guī)律。符合建筑學規(guī)律的科學的項目從本質和長遠來看就是市場的真實需求。”閻少華雖然認為“中式的回歸”現象是可喜的，但他不希望輿論把它當作一種時尚潮流來理解和宣揚，對所謂“中式住宅”概念需要內容與形式上的區(qū)分和進一步的細化，否則會造成今后房地產業(yè)更大的錯誤。

復古的風險

中國1950年代就曾出現過模仿中國古代建筑的“大屋頂”、海軍大院的辦公樓；1980年代，北京曾一度提出要恢復“古都風貌”，但這些刻意地追求、復制中式房屋建筑符號和形式的做法，脫離功能、內容和時代感，在建筑的歷史實踐中已經成為并不成功的案例。

所謂的“中式住宅”實際是個很寬泛的概念，包括如北京四合院、山西民居、徽州民居、川藏民居等等繁多的種類，如果把適合西藏地貌生態(tài)、人文環(huán)境的住宅拿到北京來，就如同不加辨別地照搬國外的建筑一樣愚蠢。

所以，如果是“外地”來的中式沒有前途，是完全“過去”的中式也一樣沒有新意。完全復古的建筑在特定的建筑形式比如旅游建筑、特殊的文化建筑可以存在，而住宅和別墅則肯定不適用。第一，額外的成本太高（用很多的材料就為去模仿一種形式），第二，材質不同的模仿所制造出來的建筑氣質不同，因為古代建筑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有它自然發(fā)展必然存在的歷史理由。

“比如彩畫是為了木頭的防腐，斗拱是由于屋檐出挑造成的。現在我們不需要這個，要是硬做它，是不能持久的。”閻少華說。

“作為房地產發(fā)展商，衡量他產品的標準只有一條，就是市場，有沒有人要，能不能把這樣的房子賣出去，這是最關鍵的。但是從建筑藝術的價值來看，無論是簡單復制洋人的房子，還是簡單復制古人的房子，都是沒有多少價值的，今天，我們應該建設的是今天的房子、21世紀的房子。要保護好古建筑，而不要把真的古建筑破壞了，做的新的假的古建筑。”SOHO中國公司董事長兼聯席總裁潘石屹對《中國新時代》說。

北京的幾個中式項目都選擇用“四合院”這種形式來表達自己的中式情結，有他們自己的理由：北京四合院的核心點是用房子圍出一個院子，這和北京多風沙且冬季較長有關，加之中國人需要更多的私密性空間，這就造成了圍合式的院落空間。

古今中外建筑樣式數以千計，但是能留下來的好的建筑都具有共同的建筑理念——因地制宜（反映當地的水土，地貌和氣候），因時制宜（符合當今人的生活需求、符合現有的建筑材料特性和技術條件）。對于個人來說，住宅是需要長期使用并與個人生活極為親密的商品，好房子的標準是什么？個人的生活理念何需被別人當作一種“時尚”才能滿足？先找回自己，再尋找屬于自己的家園。

城市氣質與建筑

“北京確實有許多非常好的四合院，它是這個城市的價值。”潘石屹說。

可惜很多人已經在為這座“古都”城市的建筑文化沙漠現象擔憂不已。

“像現在北京這種毫無特色的、完全是國際式的、而且還是國際式中質量很差的低水平的建筑，從建筑文化上說是災難。”閻少華說，“房地產這個行業(yè)很多發(fā)展商都是短期行為，只要能賺到錢，除此之外城市的發(fā)展價值、社會價值、文化價值就考慮的比較少，長期下去會制約房產行業(yè)的發(fā)展。”

北京聯合大學的胡戍成先生兩個月前才從歐洲考察回來，談起歐洲的名城面貌幾百年都沒有大的改變時，曾感慨不已：在佛羅倫薩，中世紀的街道格局保存得非常完好，所有的老民居都在繼續(xù)發(fā)揮著居住的功能；市政府對舊城區(qū)的改造十分謹慎，并且鼓勵大家購買老民居，為了適應現代生活，可以對房子內部進行一定程度裝修改造，以適宜居住。

北京從一個古城變成一個現在說不出自己特色的城市，大量雷同、毫無文化感的樓盤的復制，讓這個城市變得蒼白而悲哀。

閻少華認為，北京城市的核心價值就是它的文化價值。房地產必須提倡創(chuàng)造文化價值，尊重城市原來的建筑文脈，尊重地域文化。為了一時的經濟發(fā)展而放棄一個城市的文化價值，會帶來這個城市未來不可估量的經濟損失。

不過呂大龍從另一個角度向記者詮釋了他對住宅產品的理解：“從滿足客戶需求角度講，做住宅這種工業(yè)化產品要摒棄的是求異的思維，設計上絕不能太另類，起碼得能滿足人的正常生活。住宅型建筑與中國歌劇院這種公共建筑不一樣，住宅是個大眾化的消費商品，是商品就會批量，有批量就會有雷同，這是肯定的。如果做純個性的住宅，比如頂級別墅，那就沒有發(fā)展商的事情了。”

房產對于一個城市或者個人具有生理滿足和精神滿足的雙重價值，但愿這種精神滿足層面的缺失不要再在中國房地產業(yè)內持續(xù)或“變臉”似的重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