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城市商業銀行的總體資本充足率僅為1.36%,對不良貸款的總體撥備也僅為156.8億元,按照2005年第二季度城市商業銀行的資產規模估計,如果既要保證資本充足率在2006年底這個銀監會劃定的“大限”前沖刺到8%以上,又要補足巨額的壞賬準備金,存在的資本缺口至少為1500億元。
顯然,大部分城市商業銀行將難以靠自身力量在2006年底跨越8%的“龍門”,引入外資和民營資本,是城市商業銀行改革的現實途徑。研究表明,上海銀行引入外資后產生了脫胎換骨的變化,總資產增加了2倍多,資本充足率和核心資本充足率均達到監管層的要求;而進行“民營化”改造的浙江省8家城市商業銀行,也因為引入民營資本大幅提高了資產質量和經營績效。然而問題依然存在,地方政府、內資股東如何與外資股東達成經營和利益的平衡?如何有效控制民資股東帶來的關聯貸款問題?如何在制度層面形成不同成份股東的相互制衡機制?
顯然,由銀監會8%的資本充足率要求引發的引資風潮,并不是一個數字達標的簡單游戲,也不是簡單的資本金補充的要求,實際上蘊涵著深刻的路徑安排,即通過監管力量提出要求,城商行通過引入外部資金和技術、力量,沖擊和消融現有城市商業銀行的積弊和阻力,從而實現城市商業銀行整體經營水平的提升。

截至2005年第二季度,113家城市商業銀行的資產規模在整個銀行業的占比為5.2%,資產總額17982億元,負債總額17358.1億元(圖1、表1);而不良貸款余額為1038.9億元,比2004年底的1062億元微降了23.1億元,10.43%的
不良貸款率雖比2004年底的11.07%下降了0.64個百分點,但居各類銀行之首。
而且截至2004年底,城市商業銀行的總體資本充足率僅為1.36%,根據中國銀監會2004年初頒布的《商業銀行資本充足管理規定》,2007年如果商業銀行不能達到8%的資本充足率,就可能遭遇到更為嚴厲的監管舉措。按照2005年第二季度城市商業銀行的資產規模,如果城市商業銀行要達到監管層要求的資本充足率水平,粗略估計資本缺口達1194億。
與此同時,113家城市商業銀行對不良貸款的總體撥備為156.8億元,覆蓋率僅為14.78%。按中國銀監會要求,從2005年6月起到2008年底,絕大多數城市商業銀行要逐年補足各項準備。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金融所的調查估計,113家城市商業銀行應該提取的壞賬準備金為700多億元,缺口多達600多億元。也就是說,目前城市商業銀行共計約244.5億元的資本金,都不足以彌補這一缺口。
在這種情況下,既要保證資本充足率在2006年底這個銀監會劃定的“大限”前迅速沖刺到8%以上,又要補足如此巨額的壞賬準備金,存在的資金缺口至少為1500億元。吸納上千億資金增資擴股,就成了城市商業銀行惟一的選擇。從監管層的意圖來看,引入外資和民營資本,并形成不同成份股東的相互制衡可能是城市商業銀行改革的必然途徑。
上海銀行樣板:外資點石成金?
對城市商業銀行的重組改造來說,引入外資金融機構是兩全其美的選擇:既能緩解資本金不足之苦,又可能利用外資機構先進的理念和技術將銀行帶上現代化的軌道。對于海外金融機構來說,參股城市商業銀行可以用較低的進入成本取得較大的權益,特別是市場的影響力,同時避開了眾多的法規和政策限制,也能在業務拓展和經營管理上發揮較大的作用。
事實上,對外資入股城市商業銀行,監管層也是厚愛有加。中國銀監會副主席唐雙寧表示,要在2004年已有幾家城市商業銀行成功引進境外戰略投資者的基礎上,繼續積極引進境外戰略投資者以優化股權結構,爭取到2005年底以前。再有4-5家城市商業銀行正式簽約。
上海銀行自1999年引入外資股東后的巨變,成為外資機構對城市商業銀行改革作用的現實注解。
上海銀行9月初發布的2005年半年報顯示,今年上半年其主營業務收入和主營業務利潤分別比上年同期增長了12.01%和6.38%,實現稅前利潤11.02億元,凈利潤9.2956億元,較上年同期增長21.76%;不良貸款率也由去年末的4.99%降至4.88%;每股收益0.36元,較上年同期的0.29元增長了21.76%。
與此同時,截至2005;年6月30日,上海銀行資本充足率為11.28%,高于上年年末的10.89%。
剖析上海銀行引資后的經營績效變化過程,我們發現從引入外資戰略投資者至今的約6年時間里,其公司治理、經營業績、風險水平等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1999年和2001年,上海銀行兩次分別引進了國際金融公司(IFC)和匯豐銀行、上海商業銀行等外資機構,使國有股(財政股)的比例由增資擴股前的30.1%減少到28.06%,而外資股的比例達到18%,初步實現了股權結構的多元化和相對平衡,從而為建立較為有效的公司治理架構奠定了基礎(表2)。
1999年IFC入股上海銀行之后,派出頗諳中文的美國人藍德彰(JohnLanglois)擔任上海銀行外方董事,兼任上海銀行董事會下屬審計委員會、薪酬委員會的主任。
應該說,外資董事的進入給整個董事會帶來了新鮮的氣息。藍德彰頻頻在董事會上投反對票,不忌諱與董事會展開激烈的辯論。他公開演講大談董事會的作用,強烈主張要把審計委員會從監事會下面分離出來轉向董事會負責。他同時反對銀行不顧資本金的約束盲目擴大資產規模,建議銀行要多發展不占資本金的中間業務。雖然這些理念在今天中國的銀行業被越來越多的人所接受,但在當時引起的碰撞和反應卻是非常之強烈的。
目前在國內其他引入外資的城市商業銀行中,大都將外資機構的代表引入董事會,使得銀行的公司治理結構都朝著規范化、有效化的方向發展(表3)。

中國的銀行是植根于中國企業文化的土壤而生成的,在股權不占優勢的情況之下,外資金融機構想通過介入從而對銀行施加全方位的影響,必須要求其自身有令人信服的經驗。同時,要求派駐到銀行的董事會成員和高管具有較強的控制力,個人能力往往在關鍵的場合體現出分量。
2001年匯串銀行人股上海銀行后,逐步為上海銀行帶來了國際銀行業先進的管理理念和管理經驗,全面提升了上海銀行的經營管理水平,使上海銀行各項經營指標以及綜合實力在全國113家城市商業銀行中處于領先地位,同時也與股份制上市銀行相當。
2000年以來,上海銀行的總資產、凈利潤持續增長。截至2004年末,上海銀行的總資產達到2198億元,人民幣存款余額1831億元,貸款余額1075億元。人民幣存貸款余額·占上海市場的份額從1995年底的8.13%和4.28%攀升到2004年末的9.8%和8.4%,在上海各大銀行中,這兩項指標排名僅次于中國工商銀行上海分行、中國建設銀行上海分行和中國農業銀行上海分行。而且自2002年以來,伴隨著資產規模穩步增長,上海銀行的利潤增長速度明顯加快,這說明其盈利能力和成本控制能力有了相應的增強(圖2)。

數據顯示,由于外資金融機構董事的大力倡導,上海銀行2002年以來不受資本約束的中間業務在得以較快發展(圖3,其中2004年由于營業收入增長較快所以中間業務占比略有下降)。

同時,從與上市銀行的比較來看,上海銀行各方面表現與之相當,在某些方面已經超越了股份制商業銀行。例如2002年以來上海銀行利潤取得長足增長的同時,較好的保持了貸款增長速度的平穩,2003年、2004年分別為48.9%、53.28%,低于上市銀行的增長速度。同時,各家上市銀行總存款/總資產大幅提高,2004年深發展總存款/總資產較上年增加了8.6個百分點,民生銀行增加了9.2個百分點,招商銀行也增加了4.3個百分點,表明這些銀行資產增長的基本驅動來自存款。而上海銀行該項指標有所下降,從2003年的87.21%降到了2004年的82.59%,從一定程度上體現出了上海銀行穩健的經營戰略的推進(表4、表5)。

從風險控制來看,上海銀行在組建的前幾年中也處于追求速度之中,各項業務快速發展。1996年底全行存款余額增長速度達到50%,貸款余額增長速度達到82.8%,資產總額增長速度達到89.3%,業務增長與風險控制能力并沒有進行相應的匹配。
在外資金融機構進入后。上海銀行提出了探索信貸領域的全面質量管理的理念,要求實現由風險貸款管理向信貸“風險管理”的前瞻性轉變,使資產質量得到標準化的管理和控制,并花費很大精力來開發信用風險評級工具,借助國際金融公司和匯豐的技術援助以及國際知名管理咨詢公司的診斷,探索貸款多級分類管理辦法,開發出了貸款風險的多級分類風險評級工具。2004年,上海銀行完成了預期違約率(EDF)模型的開發,目前正開發基于客戶的違約損失率(LGD)模型,進而提高風險定價能力。
結果顯示,近幾年來上海銀行不良貸款的比率一直處于下降的狀態(2002年前因未實行五級分類而數字偏低),2002年以來下降幅度尤其巨大,到2004年末,上海銀行的不良貸款(依據五級分類口徑)占全部貸款余額的比例從高峰時期的12.79%下降到4.99%,2005年上半年不良資產率進一步下降到4.88%,已經回落到安全線范圍以內,低于《商業銀行風險監管核心指標》的5%標準(圖4)。

從資本充足風險狀況來看,上海銀行在2002年以來保持了充分的資本充足水平(圖5),資本充足率2004年(依據2004年3月1日開始施行的《商業銀行資本充足率管理辦法》計算口徑)達到10.89%,2005年上半年進一步上升到11.28%;核心資本充足率2002年以來也一直保持在4%以上。這兩項指標均超過了監管要求(8%和4%)。

除此之外,上海銀行2002年以來的各項風險指標也同時有了明顯改善,已經低于參考標準值,落在安全范圍之內,有效分散了風險。從貸款集中度看,2002年以來其最大單一客戶貸款比和最大十家貸款比例都持續下降,到2004年這兩項指標值分別為5.82%和49.39%(圖6)。
從與上市銀行2004年各項指標的對比看,上海銀行各類風險管理水平逐步達到良性狀態,除了撥備覆蓋率等指標稍微欠缺以外,其他風險指標已經基本達到參考指標值(表6)。

當然,從目前來看,一個更為重要的因素是,上海銀行優良的資產質量是與上海市近幾年以來快速發展的經濟緊密聯系在一起的,我們可以看到,上海市的各家銀行今年的各項風險指標均處于一個良性的狀態,例如到今年6月末上海中資銀行平均不良貸款率僅為3.58%。因此,上海銀行在引入外資后飛速發展這幾年并沒有經歷過一個完整的經濟周期,各項風險管理工具和措施也沒有得到經濟緊縮狀況的經驗,因此還需要放到未來發展更長一段時間來觀察和完善。
除了經營業績和風險控制水平得到根本性的改善外,技術方面的提升是上海銀行引入外資后的重大收獲。早在正式進入上海銀行之前的1996年,IFC就通過愛爾蘭聯合銀行為上海銀行提供了信貸管理和國際業務架構兩項技術援助。1998-1999年,IFC又以100萬美元資金聘請荷蘭銀行為上海銀行提供了發展戰略、信貸風險管理、公司業務營銷、零售銀行業務、IT和銀行流程等方面的技術支持。2001年上海銀行在接受匯豐銀行參股投資的同時,還與其簽訂五年技術援助協議。從2002年起,匯豐銀行在市場推廣、產品開發、會計和監督、信貸風險管理等領域向上海銀行提供相關的政策制定、管理制度及工作流程等方面的技術支持。2004年,上海銀行聘請了匯豐銀行的高級管理人員分別常駐風險管理部、資金財務部和發展研究部,就上海銀行風險管理體系、財務管理體系建設和組織架構再造進行長期協助工作。
目前,上海銀行中地方政府股、法人股、外資股和個人股相互制衡的格局,是很多城市商業銀行向往的目標。
而其他一些外資入股時間較短的城市商業銀行,外資到底能使它們產生怎樣的脫胎換骨,沒看到現實之前自然只能是預期。但從眼下的情況來說,仍可從一些變化上看到外資對其經營的影響。澳大利亞聯邦銀行2004年11月入股濟南商業銀行后,派出業務拓展部總經理魏林森(RichardWilliamson)出任濟南商業銀行的董事,直接輔助行長郭濤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全面啟動總計有35項業務的創新和流程再造計劃,采取了強有力的風險控制手段——任一支行只要出現一筆不良貸款,該支行就將無法再獲得新批業務,直到問題解決或者行長被撤換。而業內也由此對其未來綜合競爭力的預期迅速提升。
一些外資股東在分紅問題上著眼長遠的考慮,短期內就會明顯增加城市商業銀行的資本金。2004年,西安城市商業銀行實現了近億元的賬面凈利,內資股東仍然要求大比例分紅,而外資股東國際金融公司和加拿大豐業銀行則希望一分錢不分。南京商業銀行即使在資本充足率達到14%的情況下,在分紅問題上仍然堅持低分紅的原則,而外資參股之前其分紅水平比現在要高出一倍。
民資入股:多樣化股權或為出路
2002年,在補充資本金的風潮下,城市商業銀行開始第一次“民營化”改造。當時的政策背景,是中國人民銀行不希望新設民營銀行,而希望將有意進軍金融行業的民資引入已有的城市商業銀行、農信社等老機構中去。而在當年舉行的“第三屆城市商業銀行發展論壇”上,中國人民銀行非常鮮明地拋出了歡迎民資參股甚至由幾家民資控股一家城市商業銀行的論調。
然而相關案例表明,民資參股的城市商業銀行,資本金繁榮往往只能維持很短的時間,地方政府股份依然獨大的局面,使得經營狀況難以出現大的改變,許多增資擴股補充的資本金又填進了新的不良資產窟窿,顯然背離了吸引民資的初衷。而且民資入股城市商業銀行后頻頻暴出“關聯貸款”問題,引起了監管層的高度重視。以2004年11月在寧波召開的全國部分城市商業銀行資本管理座談會為標志,監管層對民資主導城市商業銀行改革的風向開始轉變。中國銀監會表明對不同的城市商業銀行進行區別對待。具體的說,對風險較高的城市商業銀行,繼續保持政府的相對控股地位;對于資產質量較好的城市商業銀行,政府逐漸淡出。
目前,城市商業銀行又面臨第二輪增資擴股,2005年發改委下發的《國務院關于鼓勵支持和引導個體私營等非公有制經濟發展的若干意見》首次明確,在加強立法、嚴格監管、有效防范金融風險的前提下,允許非公有資本進入金融業。這又一次引發了中國民間資本的躁動。
因噎廢食并非明智之舉,只要因地制宜形成相應的制衡機制,民營資本仍然是緩解城商行資金饑渴的良藥之一。浙江8家城市商業銀行的“民營化”運動就是現實的案例。
破解浙商行模式
浙江8家地方城市商業銀行目前民營資本的占股比例大幅提高。而股權多樣化的浙江模式為民間資本進入城市商業銀行指明了一條道路:多樣化的股權彼此之間能夠形成有效的制衡。
從2003年開始,包括杭州、溫州、寧波在內的浙江8家城市商業銀行,通過增資擴股已經基本完成了民營資本進入的過程.并且“民營股”均超過“政府股”,相應吸納的民間資本達到30億元之巨。截至目前,紹興市商業銀行、杭州市商業銀行、寧波市商業銀行均已在去年底或今年初相繼完成募股計劃。其中,紹興市商業銀行共吸納9家企業參股.合計增擴股本金2.5億多股,總金額2.8億元,使總股本達到5.5億元,而民營資本在該行股權結構中的占比達到70%左右;杭州市商業銀行的股本金額從5.25億元增加到10.05億元,國有股、民企股和自然人股分別占45%、45%和10%;寧波市商業銀行新增資本金13.8億元,使該行總股本達到18億元,國有股、民企股和自然人股各占15%、64.2%和20.8%。
在民間資本最為發達的金融試驗區溫州,溫州市商業銀行僅以法人股計算的“民營化”比例就達到了64.35%,溫州市財政系統僅占8.6%(圖7)。隨著增資擴股進程的加快和經營上的改善,溫州市商業銀行的不良資產率由建行初的24.33%降到2004年的5.55%(圖8)。

目前,溫州市商業銀行正在進行第二輪股本改造工程,并已與溫州煙草專賣局等12家企業達成口頭或書面意向,總共將募集2.95億股,而增資之后,國有股的比例將進一步稀釋到4%左右。
伴隨這一進程,浙江省的城市商業銀行經營績效普遍良好。2003年,浙江省城市商業銀行的平均利潤約為2.15億元,平均不良貸款率僅為4.76%。寧波市商業銀行通過引入民間資本,資本充足率從5.61%躍升至10.8%,2003年平均凈資產收益率高達10.38%,2004年也保持了5.66%平均凈資產收益率。
但同時,寧波市商業銀行不良貸款構成中損失類所占比重達78%(圖9),專項準備缺口為2.446億元,減值準備缺口6850萬元。

實際上,雖然民營資本進入為8家城商行帶來了資本充足率的大幅提升,但由于浙江地區發達的經濟支持,民營資本對經營層面的影響還很難判研。浙江省銀監局明確表態非常支持民營資本進入地方金融業,對于民營資本人股不設上限。當地監管部門更深層次的目標是通過民營化運動“招安”民營資本尤其是民間借貸資金。
而溫州民營資本并不是很愿意依附于國有資本,他們普遍認為后者的效率比較低下。如果條件允許,以民營銀行的方式進入金融業更符合他們的意圖,當下的選擇只是曲線借殼。但股權多樣化的浙江模式為民間資本進入城市商業銀行指明了一條道路:多樣化的股權彼此之間能夠形成有效的制衡。
即便如此,關聯貸款仍然是一個無法繞開的話題。良好的績效遮擋不住關聯貸款的陰影(附文)。寧波市商業銀行2004年報顯示其股東的關聯貸款問題依舊突出。寧波市商業銀行對其股東寧波富邦控股集團有限公司和寧波三星集團控股有限公司的授信余額占資本凈額的比率都超過了10%,對全部關聯方的授信余額也超過商業銀行資本凈額的50%(表7)。

對此,寧波商業銀行的解釋是“上述關聯企業均為2004年12月底增資擴股的股東,其關聯交易比例的壓縮需有適當的過渡期,在2005年底調整到規定的授信比例之內。”
關鍵的問題是,此種多元化的股權是否還會以共同控制的面目出現制造關聯貸款?浙江模式的本土化特征是否鮮明,是否可以復制?如果可以,多少數量的民營資本可以形成制衡關系?
目前做出結論為時尚早,但可以觀測的事實是,浙江充沛的民間信貸資金培植起來的金融土壤,浙江相對良好的外部治理環境,以及與其他民營企業急于進入金融業的沖動相比,浙江民營企業進入金融業更為慎重。這些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解釋為浙江模式成功的背景。
民營股東與政府股東的博弈
民營資本人股城市商業銀行似乎還常常面臨一種尷尬境地,要么控制董事會不受約束的將城市商業銀行變成提款機,要么則只拿分紅不得說話,游走在兩個極端之間。這種極端的走向反映出民資參股城市商業銀行的約束和激勵機制的平衡機制尚在探索之中,各方主體都在控制與反控制中尋求利益的平衡。
發生在貴陽市商業銀行和濟南市商業銀行民營股東身上的事情從某種程度上證實了外部治理的重要性。
貴陽市商業銀行雖然在2001年完成了民營參股的工作,貴州神奇集團、西洋肥業等幾家有民營資本背景的企業分別持有近10%的股份,但現有董事會6名成員中,沒有一名民營股東的代表。
從2002年到2004年4月,作為濟南市商業銀行的第一大股東,力諾集團在董事會中依然沒有其一兵一卒(圖10)。盡管彼時當地財政所占的股份在第二次增資擴股中被稀釋到2.5%,但依然沿用過去的董事會,多數成員都與當地政府有密切的關系。
對照溫州市商業銀行與濟南市商業銀行2004年初的股權結構,從財政持股份額和第一大股東的身份來看,濟南市商業銀行的民營化程度更高,但與此不符的卻是董事會的實際控制權在長達兩年的時間里始終握在地方政府手中,出現了大股東進不了董事會的怪異現象,這從一個側面證實了多元化股權或許能夠控制關聯貸款,往往卻難以控制地方政府的越俎代庖行為。而在西安市商業銀行引進外資以后,也出現了董事會改選時增補外資席位,占比更多的民營資本卻無法進入董事會的情況。
2004年5月,濟南市商業銀行的情況發生了改觀,董事會改選拉開了權力交接的序幕,力諾集團、道勤理財等股東派出的董事都已然出現在了第三屆銀行董事會的名單上。2005年初銀行又增補了CBA和山東建邦投資管理有限公司的董事。從股權結構的變更體現到公司治理層面,這一時滯有兩年之久。
無論民營資本參股的意圖究竟何在,其作為股東的權利應該得到承認。通過各種牽制力量將其對城市商業銀行的影響力限定在一定范圍之內,這才是解決關聯貸款、高分紅等一系列問題的根本之道。
(配文)
城市商業銀行四大難題
不良貸款率居各類銀行之首

城市商業銀行總體資產質量較差,在實際上也加劇了資本金的不足。按五級分類口徑,截至2005年上半年,全行業不良貸款余額1038.9億元,不良貸款率10.43%,已經成為各類銀行之首(表8),資產質量問題仍然是制約城市商業銀行發展的主要障礙。
事實上,城市商業銀行由于在成立之初承接了大量城市信用社在不規范經營時期所形成的不良資產,在相當一段時間內其平均不良貸款率徘徊在30%左右,最高時達到34.32%。最近兩年來城市商業銀行的不良貸款率仍在持續下降,由2003年6月的16.53%下降至2003年末的12.85%再到2004年末的11.7%。
地方政府的介入和商業銀行增資擴股進程的加快是去年以來城商行不良資產率下降的主要力量。如沈陽城市商業銀行采用債務重組、資產置換、增貸激活、委托續建等方式處置不良資產,從2001年到2003年末,累計處置不良資產21億元,使不良貸款率下降了42個百分點,到2004年末,不良貸款率仍高達35.6%。該行計劃下一步通過地方政府支持、增資擴股溢價等形式將不良貸款率下降到12.8%。
分析表明,城市商業銀行的不良貸款率分布的結構型特征顯著,以2003年數據為例,37%的城市商業銀行不良貸款率集中在5-15%,30%的城市商業銀行的不良貸款率集中在15-30%。如果以2003年末城市商業銀行平均不良貸款率14.45%為分界線,在這一水平之上和之下的銀行各占一半。有些銀行的不良貸款率持續下降并已達到了國內先進水平,如上海銀行的不良貸款率從2002年8.75%穩步下降到2005年上半年的4.88%。寧波市城市商業銀行2004的不良資產率僅為1.08%,比同期股份制商業銀行平均不良貸款率低3.86個百分點。
城市商業銀行不良貸款率的區域分布也很明顯,四川、湖北、東北三省都是不良資產率偏高的地區,根據抽查2003年四川省城市商業銀行的不良貸款率樣本平均值為20.09%,高于全國水平近7個百分點,湖北的情況似乎更為嚴重,2003年其不良貸款率樣本平均值為24.68%,高于全國平均水平近一倍。
值得關注的是,城市商業銀行不良貸款處置和消化的難度正在加大
截至21305年上半年的1038.9億元不良貸款中,絕大多數為兩呆類貸款,呈現出明顯的高風險特征。作為全國城市商業銀行的龍頭老大,上海銀行行長傅建華對此憂心忡忡。他說,經過多年的清收,城市商業銀行累積的不良貸款已經經過多次壓縮和轉化,處置難度極大,基本需要核銷才能夠進行處置。而核銷掉不良資產之后,就至少需要等額的資本金進入補充。事實上,在處置歷史不良資產的同時還會新增不良資產。因此,最后需要補充的資本金,就遠不止現在的不良資產數量。
撥備嚴重不足
發展極不平衡,呈現明顯的地區性差異,特別是極少數風險嚴重的城市商業銀行,已經面臨無法持續經營的困境。
2004年末城市商業銀行總體撥備只有156.8億元,撥備覆蓋率只有14.78%。中國銀監會要求,從2005年6月起到2008年底,絕大多數城市商業銀行要逐年補足各項準備。
以年平均利潤和不良貸款率為例,2003年浙江省城市商業銀行的平均利潤約為2.15億元,而湖北和四川城市商業銀行的平均利潤僅為1855萬和1155萬;2003年浙江省城市商業銀行平均不良貸款率只有4.76%,而湖北和四川兩省的城市商業銀行平均不良貸款率則高達24.68%和20.09%。
盈利模式單一
資金往往過分集中在所在城市的特定行業、產業和項目上,造成貸款的行業集中度、客戶集中度偏高,帶來風險隱患。根據銀監會:2003年的有關統計,如果把這些凈資本為負值的城市商業銀行剔除,所有城市商業銀行的單一客戶貸款率均大于10%,大多數銀行的十大客戶貸款率指標在203%以上,相當一部分城市商業銀行的單一客戶貸款率在100%以上。個別銀行的情況正在好轉,上海銀行2004年實現了單一客戶貸款率和十大客戶貸款率的雙降,分別達到了5.82%和49.39%。但風險的過分集中仍然困擾著大部分城市商業銀行。即使是經營業績較好的寧波市商業銀行,2004年最大的單一貸款客戶率仍比10%高出3.52個百分點,最大10家客戶貸款率也高達83.66%。
(配文)
外資將城商行當成進軍中國金融市場的據點
對陷于“資金饑渴癥”的城市商業銀行來說,外資機構并不是“解放軍”。許多外資機構看中城市商業銀行,主要是可以通過城市商業銀行采了解當地的市場和當地的銀行業務。因為城市商業銀行的天然優勢是本地化,對本地的情況最了解,占有信息和人脈優勢,而且客戶忠誠度也較高。因此除少數意在轉手倒賣之外,大部分外資機構是以城市商業銀行作為自己進軍中國金融市場的據點。
截至目前,正在秘而不宣引入外資的城市商業銀行,至少還有石家莊商業銀行等七八家之多,而包括法國巴黎銀行、德國金融開發集團、新西蘭銀行集團、新加坡華僑銀行等,都在城市商業銀行中“選秀”。相信在上上下下的一致歡迎之下,城市商業銀行的中外姻緣肯定會越來越多。

目前已引入外資股東的城市商業銀行已有7家(表9)。按照吸引外部資本特別是外資金融機構入股的吸引力,可以對現有的城市商業銀行做一個簡單粗略的劃分:(1)發達地區中心城市的商業銀行;(2)發達地區二線城市和欠發達地區中心城市商業銀行,如西安市商業銀行;(3)普通二線城市商業銀行。
我們可以看到,目前這三類城市商業銀行都成功的吸引到了外資金融機構的進入;但其中的難度、條件、介入的深度上卻存在著非常巨大的差異,合作過程中磨合的難度也非常不一致。
對于經濟發達地區中心城市的城商行來說,受到外國投資者的青睞并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因此,這些城市商業銀行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考慮如何引進投資者,而是考慮引進什么樣的投資者,如何在趨之若騖的外來投資者中,選擇那些合適的投資人,為銀行持續改善經營管理水平提供契機。
而且看中這類城市商業銀行的外資機構一般是為了以其作為進軍中國市場的據點,一般都有在中國整體金融布局的考量,更注重于深度介入銀行的管理,能在管理和產品方面對銀行發展產生影響等因素。例如,在參股濟南市商業銀行后,澳洲聯邦銀行入股杭州市商業銀行的談判時間僅花了短短的三個月,在沒有進行國際審計的情況下就以溢價方式進入。因為澳洲聯邦銀行已與中國公司聯合組建保險及基金管理公司,入股濟南市和杭州市商業銀行顯然有助于其保險和基金產品的銷售。
從市場戰略的角度看,澳洲聯邦銀行入股杭州市城市商業銀行,實際上將棋子布入中國最富有活力、外貿活動最為活躍的長三角地區。能夠容忍不進行國際審計就溢價進入的風險,很大程度取決于杭州市商業銀行未來可能對其帶來巨大增長潛力的貿易融資等綜合業務收益的考慮。
對于中國龐大的養老金市場,荷蘭ING集團從來都表示出濃厚的興趣,而參股北京銀行,將對其進軍養老金這個重點市場有莫大的幫助。憑借參股而得以利用北京銀行的公司客戶網絡,荷蘭ING集團在中國推出的保險和資產管理產品就有了分銷渠道。荷蘭ING集團主席陶曼特曾坦言,這是他們選擇北京銀行作為參股對象的部分考慮和目的。而且北京銀行一直代理著北京市的醫療保險業務,還成功爭取到了第一批市屬139家預算單位中的93家的辦理業務,并竟標獲得海淀區、西城區、崇文區、石景山區財政業務代理資格,獨家中標北京市屬市管高等院校國家助學貸款項目。由于這些業務具有特殊的地理屬性,荷蘭ING集團不通過北京銀行幾平不可能取得這些業務。
除了在獨特領域深入拓展外,外資參股城市商業銀行還意在以此進軍中國更加廣大的市場。無論上海銀行、北京銀行、南京商業銀行、濟南商業銀行、西安商業銀行,外資參股時都早已具備了跨區經營的基本條件——資本金總額超過10億元。因此,外資在這些城市商業銀行規模尚小時介入,不啻是用最低的成本撬動了盡可能大的中國金融市場。
選擇第二類城市商業銀行的外資機構往往是看到中國銀行業壟斷情形下的巨大溢價,希望通過投資取得回報。
與第一類銀行的投資者相比,第二類銀行的投資者往往在價格、認購條件等方面顯得錙銖必較,同時一定會在談判時就將退出條件談好。同時,第二類銀行的投資者往往希望控股城市商業銀行,通過自己的運作和經營,在達到一定水平后轉手賣出,從而實現獲利。
西安市商業銀行引入外資的過程給了我們一些啟示。西安商業銀行是西部地區第一家獲得外資參股的商業銀行。從第一次接觸到外方首批資金到位,談判歷時四年有余,拉鋸戰貫穿始終,從認購價格、期限到適用法律等等,寸土必爭。而且合資采取的是一種“漸進式入股”安排。
按照入股協議,外資在首次入股后四年內可將認購比例提高到24.9%(其中豐業銀行持股12.5%,IFC持股12.4%)——這也是外資銀行入股的上限。但外方對何時行使認購權有充分的選擇權,且認購價格為每股1元:直到西安商業銀行按照國際會計準則審計的每股凈資產達到1元時,外方才必須認購。同時,認購協議被普遍認為對外資過于有利。比如,外方可以暫緩和取消認購,這樣外方轉讓股份時,西安商業銀行可能被強制回購股份;外方可隨時要求以貨幣形式兌現股份;外方對商行發行股票、重組、合并、資產購并或出售等行為有否決權;如違反分紅、反稀釋條款等,外方有轉讓選擇權等。
對于普通二線城市的城商行來說,引入世界著名的外資金融機構是個美好但卻遙遠的夢想。雖然南充商業銀行成功引入了德國投資與開發有限公司(DEG)和德國儲蓄銀行國際發展基金(SIDT),但它并不具有典型的推廣意義。DEG對南充市商業銀行進行了三年斷斷續續的考察,期間也同時考察了很多經濟發達地區的城市商業銀行,但都因為談判條件比較復雜,難以在短時間內達成共識而擱淺,其最終相中南充商業銀行在某種意義上有次優選擇的味道,而且外方高管也一再聲明下一步的參股目標是大銀行,也部分印證了他們的真實想法。就目前情況來看,對于二線城市的城商行,從引進民營資本著手、練好內功是一條正確有效的道路。
巴曙松為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金融所副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