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付生,1965年出生,江西鄱陽縣人,現任上饒晚報總編輯,江西省作家協會會員。先后出版長篇小說《南方寫手》、《我在內地》、《內地吼吼》,今年又完成長篇小說手稿《睡不著》。
今年大年初一,我就躲在家里足不出戶,匍匐在電腦前像一塊壓縮的餅干,在線寫作我的長篇小說《睡不著》。
我喜歡動用假期來寫作,春節有七天長假,讓我頓感如懷揣了七萬張大鈔,喜出望外。去年我是躲在鄉下敲鍵盤,今年又梅開二度,繼續忽悠著我過剩的精力。別人可以在乒乒乓乓的麻將聲中,通宵達旦地與春節的狂熱共舞,我卻毅然走進這種熱鬧而又干巴巴帶著響聲的夜晚,烘烤著我的文學履歷。假期一過,工作又如復印機,日復一日地復制,很單調地小幅擺動著,而且夾雜一些聲響,讓人想起古屋里的一座舊鐘;真指望能連續幾個夜晚,情竇初開似地一口氣寫下我想寫的。
正因為這樣,我常常在別人忽略的日子,把一本書寫好。
偏偏喜歡抽取假日來寫作,是我與文學之間的一種尷尬。大約是上世紀80代年初期,我不務正業,偷偷拜讀起許多文學大作來。那時候我在大學讀的是經濟學,現實中都分田到戶了,可教科書上還在列舉著“人民公社”的一些教案,不倫不類極了。
也許在文學中能找到一些持久的語言。上大學的時候,我才十六歲,沒有機會與大哥大們去競爭女同學,但不妨礙孤芳自賞去找本歌德的《少年維特之煩惱》,某個暑期,我硬是把這本書啃了個殘缺不全。
于是埋下了文學的種子,我把它當成了可以食用的一個饅頭。不過最初想寫一些文章,只是為了加入大學文學社,賺一些人氣指數。彈指一揮間,二十多年過去,前不久我在一次筆會上偶遇當年一位南昌媒體的副刊編輯,他開玩笑說:“你知道嗎?當初若是能刊發一篇散文,至少也能弄個文學社的常務理事當當,呵呵。”
因為不是靠文學安身立命,所以在這條道上,顯得能夠進退自如。1988年,我的處女作發表,題目叫《走動》,是寫我從南昌到九江出差途中的一段情愫,這樣的情緒宣泄,實則上是不太可能成文的,居然還能發表出來,真感謝當時《江西青年報》的責編老師,這樣的情緒漲滿了我來來回回奔跑的二十多年。
1988年,我開了我執教的上饒師專,又離開了我曾曇花一現工作過的南昌一家報社,開始了我生命中的遷徙,回到了我的故鄉,一個鄱陽湖邊的墾殖場。一名無所依賴的游子,任著性子就沉浸于這樣的水溝邊,在墾殖場里,我住在井字型大院的一間平房里,門口有一棵叫不出名的樹,孤獨極了。于是我坐到了書案前。后來我重新回到故居時已看不到這棵樹,但這棵樹卻堅毅地站立在我的記憶里。每次總是把門關上,想去找牌友混個天亮,但又總是被這棵樹的陰暗擋住,我不得不默默地回到寢室,擰亮簡陋的臺燈,黑夜里我一邊聽著樹被風吹動的颼颼聲,一邊瘋狂地翻動一張張稿紙,感受著爬格子的悸動。
十幾年前閱歷給我的感覺:苦難是文學的發源地。那些年,我也和許許多多東奔西走的年輕人一樣,以為寫出一些文字,能夠改變命運,能夠用文學來樹碑,也許現在的文學朋友認為我們那個年代的人幼稚。
偶爾看到報紙被郵遞員送來了,看到上面有我的作品變成鉛字,總是很興奮地往別的辦公室溜溜,偶爾也會從里面傳出一句話:“這個作者是我們墾殖場的劉付生嗎?”
可是這樣的夢想被自己砸碎了,我拿不出更好的方式離開老家的墾殖場,只好離家打工。我在廈門生活了兩個年頭,在那里,面對發酵的股票、金碧輝煌的酒店,和鷺島馨香的生物園的草皮,我再也沒有了對文字的敏感。
帶回一身的疲乏,與略顯蒼勁的年輪,1994年,三十而立的我,回到了我第一次工作過的城市——上饒。我涉入了傳媒,而且一做又是十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還將繼續在這個行當里,默默敬業。在傳媒這塊天地里,我真正品嘗到了養活我的文字也能成為一門職業,可是這門職業卻不能讓我飲之如甘露,那些文字并不是我的文字。
不痛不癢的文字,究竟要置我于何方?
2000年,我根據在廣東順德打工的半個月日記,整理出了首部長篇小說《南方寫手》,在一家經濟類的媒體連載。寫這部小說時,我抱的是試試運氣的成分下筆的,有時就是搬張小圓桌子,坐在人來人往的街坊,爬格子,這是我第一次寫小說,并且一寫就寫出了十幾萬字,我自己也目瞪口呆,我能寫出我的代表作嗎?
但到了2001年,我在一家晚報擔任了總編輯,屬于我舞文弄墨的時間,似乎捉襟見肘了。
當我奔向我所追逐的傳媒職業時,很偶然讀到一個朋友送我的《廊橋遺夢》,那個晚上情不自禁又想到了久違的文學,縱然那不是秀色可餐的倩影,也足以讓我突然睡不著了,我大學畢業快二十年了,回想起生我養我的這一塊土地,我有了一種塊壘在胸的感慨,哪怕我的文字只是我曾經生活的一種記錄.我也必須一字一字碼出來。
2003年的冬季開始,我連續在寂靜的夜晚,靠音樂與濃茶,寫出了我有關內地生活的第二部長篇。
經常在活色生香的街頭,浮現另類的我;有時枯立在拉上窗簾的窗前,念念不忘日復一日的高歌;更多的時候,是隨著車輛行駛在無窮無盡的旅程上,渴望有根細細的鞭子,敲打在裸露的肩頭。
就是這樣的感受,逼迫我走在這條孤寂的創作道路上,因為我生活在一個內。地小城,感覺不到更多的文學氛圍。
在一年的時間里我寫完兩部有關內地生活的姊妹篇后,不管三七二十一,于今年又寫下了第四部長篇——《睡不著》。我承受過生活的多種滋味,需要我激情地點燃一支煙,然后又冷靜地寫下來;需要我用淚花來浸泡我的身體,又能睜著眼睛看到人與人之間的那種曖昧——那個時候我是高貴的,我可以用筆來取悅自己。
時至今日,我已有了不惑之年的心境,喜歡文學,但也認清了文學的躁動與復制躁動的規則,所以,我不激動,但卻有跳躍的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