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對教育：必要又有限

在今天的中國，被人們熱烈討論的一個話題便是“落實科學發展觀，建設和諧社會”。這個話題絕不僅僅是出于政治意識形態的考慮，而是預示著中國自改革開放以來的又一次里程碑式的革命。一個眾所周知的原因是，過去的發展是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發展，政府在其中發揮了相當大的作用。但在今天，中國的發展要更具活力，就必須從重經濟轉向重全面，從重政府主導轉向重制度與規范，由此才可稱為“科學”與“和諧”。在此背景下，就關系到國計民生的教育而言，政府就必須擺正位置，正確處理好與教育的關系。我們的觀點是“政府對教育：必要又有限”。理由在于以下方面。

在一個以市場為基礎而非以統制為主導的社會中，政府的角色不是可有可無的，我們依然需要政府，只是政府不應當在貨幣政策方面，而是應當在市場不能發揮作用或者不能最好發揮作用的領域發揮作用，而這些領域是市場經濟的基礎和框架。經濟學家用市場失靈和市場的外部性一類概念來描述這一問題，例如，教育、環保、國防和社會安全網等，政府都應當發揮重要作用。一句話，愷撒的事情愷撒管，上帝的事情上帝管。但今后極為重要的爭論是市場行為和政府管理之間界限的劃定，這種爭論不僅停留在政府發揮什么作用上，而且包括政府在什么程度上發揮它特定的作用。就教育來講，教育是一公共產品，教育權是一種法定的權利，而非是一種可以讓渡的市場交易，尤其是基礎教育，因此不能把教育交給市場，政府應當確認每一個公民的教育權并保障他們的教育自由，在教育經費的資助、教育設施的配置、教職人員的資格認定、使每一個適齡兒童都享有平等的受教育機會的保障，不管其出身、民族、種族、性別、財產的差異等，政府都負有義不容辭的責任。但是政府對教育的干預是有限的，它不能出于自身的目的，把自己的權力意志以及不合理性的要求強加于教育，讓教育在政府設置的利益軌道上運行。反言之，教育在某種意義上是不可規劃的。興起于上個世紀50～60年代的人才開發理論與福利國家理論在教育中的應用，便是教育的人力資本理論和福利教育理論，這導致了市場和國家的權力在教育中地位的上升，教育的自治權和主體性以及教育中人的基本權利的失落。本來，“在一個民主的社會里，政治權力——它總是一種強制性權力——乃是一種公共權力，這就是說，它永遠是作為集體性實體的自由而平等之公民的權力。”但現在，政治權力卻僭越了公民個人的權利，損害了人的自由選擇的權利，導致教育和教育中（后）的人走向奴役之路。遲田大佐曾不無憂慮的談到：“現代教育陷入了功利主義，這是可悲的事情。這種風氣帶來了兩個弊病，一個是學問成了政治和經濟的工具，失掉了本來應有的主動性，因而也失去了尊嚴性。另一個是認為唯有實利的知識和技術才有價值，所以做這種學問的人都成了知識和技術的奴隸。”就教育和國家的關系而言，“遺憾的是，現代教育被置于國家權力的支配之下，教育行政隸屬于國家所追求的目的。特別是也應稱為教育之源泉的學問研究本身，與國家權力緊密地聯系在一起了。”“這種學問研究的社會現狀也同樣反映到教育界中。就是說，與國家利益有關的教育科研受到重視，反之就受到輕視。甚至教科書的內容也受到不適當的干涉。在這種情況之下，恐怕培養健全人才的理想就要受到踐踏，培養出的人也是畸形的。”

因此，就政府在教育上的職能來講，政府在教育經費的資助，保障受教育機會的均等方面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由此來看，當前由社會集資捐助的“希望工程”在所謂教育資源緊張的情況下是合理的，但在某種意義上，也是國家推卸自己責任的表現。因為憲法明文規定，國家有義務保障每一個公民的受教育權，尤其是保障每一個公民享受義務教育。但是直到今天，盡管我們統計的義務教育普及率很高，但是因學費問題而中途輟學的學生數量也很驚人。并且靠希望工程建立的學校在后續的發展中因辦學經費難以及時跟上而出現了教師因難以靠微薄的工資生計而走人等問題。另外，讓人可悲又無奈的是，希望工程本是一項公益事業，但是卻成為了某些人提高知名度和美譽度的工具。這些無疑損害了公民的教育權和教育自由。而這些也都是在政府允諾的教育經費增長4%的目標遲遲不能達到的情況下出現的。另外，讓人深感不解的，在教育經費短缺，希望小學大量存在，普及率和入學率還需下大力氣提高和鞏固的情況下，我們的教育決策卻把大量的教育經費投入到高等教育中去，出現了基礎教育和高等教育投資比例的嚴重失衡，這種傾向與世界上大多數走上現代化道路的國家在工業化發展初期重視基礎教育的免費普及的道路是相反的。結果是，一方面，高學歷人才過剩，專科生難以找到工作，本科生為了找到工作和好工作而紛紛考研；另一方面，貧困山區的窮孩子卻在絕望地喊著我要上學，其實即使上了學，也是黑房子，土臺子，里面坐著苦孩子，由此的教育質量就不必說了。面對這一切，我們還能說些什么呢？受教育被憲法法律規定為不可剝奪的天賦權利，但卻不是每一個人都能享受到的，尤其是對窮人的孩子來說。有時候，人們不得不相信一句話，窮是遺傳性的。作為社會主義的國家，我們早已說過，貧窮不是社會主義；說過，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也說過，實施免費的強制性的義務教育。對于這些，我們已經說了太多太多，重要的是作為政府應當實踐它的諾言而不應當停留在法定的文件或教育政策或教育口號上，因為那是它應盡的職責。

但是政府的職能又存在一個閾限，它不能借經費的資助而對教育進行干預，使學生成為意識形態的支持者；對教育的內容也不應進行意識形態方面的控制，教育內容應是多元的，與學生的未來有著密切聯系的；在教育機構的管理上，國家也不應實行一元管理，而是實行代議制，政府、教師、家長、學生根據各自的權限來參與教育方針政策的制定。

最后，我們想說的是，對于今天正處于從全能性政府到有限性政府的激烈轉型的中國而言，正確處理政府、市場與教育三者之間的關系極為重要。這是因為，中國未來的發展從根本上依賴于正在受教育的年輕一代，他們所受教育質量的好壞直接決定著未來中國社會的發展，尤為一提的，人的教育因人的生命的一次性、獨特性、不可重復性而不可推翻重來。這就意味著人的教育具有很強的風險性，為了分散、降低風險以及承擔由不可避免的風險所帶來的后果與責任，政府、市場、教育本身必須各自明確自己的職責范圍，相互支持、彼此信任，由此年輕的未來的一代才能將中國帶入一個充滿希望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