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西夏 黨項悲歌

“五一”長假，有幸去銀川一游。城市的靚麗，沙湖的清澈透明，沙坡頭的驚險刺激，使假期充滿歡樂。然而，最令人難以忘懷的卻是西夏王陵。悲哀西夏，神秘黨項，900年風雨縈繞胸懷，使人夜不成寐。

走進西夏博物館，大漠黃河，滄海桑田，千年風云撲面而來。西夏文化曾在大西北上空激蕩，西夏鐵騎曾在陜甘寧青原野奔突。歷史卻忽然靜止在公元13世紀。黨項族從881年拓跋思恭“雖未稱國而王其土”建立夏州，到1038年，第三代西平王、黨項首領李元昊在西北地區(qū)建立王朝，國號大夏，史稱西夏，建都興慶府（即今天的銀川），至1227年被成吉思汗率領的蒙古大軍滅國屠城，以黨項族為主體的西夏政權實際存在了347年，歷時比同時期的宋、遼、金長久。疆域上西夏王朝“東盡黃河，西界玉門，南接蕭關，北控大漠”，即擁有今寧夏全部，甘肅大部、陜西北部和青海、內(nèi)蒙古部分地區(qū)。西夏王朝先后有十位帝王登基，在建國后的近兩個世紀的漫長歲月里，曾與北宋、遼鼎峙，與南宋、金并存。忽然人間蒸發(fā)，消失得無影無蹤，給后人留下了許多難解之謎。

西夏王朝雖然存在不到200年，卻創(chuàng)造了異常璀璨的文明。西夏建國前夕，李元昊便讓大臣野利仁榮等創(chuàng)造了記錄黨項族語言的民族文字———蕃文，即后世所謂的西夏文。西夏文的創(chuàng)制對西夏文化的興盛、佛教的傳播、文學的繁榮、印刷術的進步都有著直接的影響。作為中國20多種民族古文字之一，西夏文為中國悠久的歷史文化增添了異彩。西夏的統(tǒng)治者提倡儒學，在所轄各地興建學府，甚至參照漢族樂制修成新的樂書，名為“鼎新律”。西夏大力弘揚佛教，境內(nèi)僧人眾多，寺廟林立，前后花費50多年時間，用西夏文翻譯了3 600余卷《大藏經(jīng)》，堪稱稀世珍品。文字千年史，按說西夏不會也不應該消失。然而公元13世紀，蒙古族在草原上崛起，銳不可當?shù)拿晒盆F騎橫掃亞歐大陸。一代天驕成吉思汗親率強兵勁旅六次征討，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最終于1227年攻下西夏。西夏末代皇帝請降后自殺，雄踞西北兩個世紀的西夏滅亡。帶著強烈的復仇心理以及處于戰(zhàn)爭狂顛狀態(tài)的蒙古大軍，對西夏人民和西夏文明實施了滅絕性的摧毀。不但血洗都城，人盡滅，物盡掠，積聚近200年的城市宮殿、國寶史典被付之一炬，而且還將賀蘭山下的皇家林苑及陵園毀盜殆盡。所以現(xiàn)今所有陵墓，無不墻斷闕殘，大小盜坑隨處可見。曾有史書說西夏民族都被斬盡殺絕，西夏民族和西夏方明從此悲壯地消失……中國二十四史也沒有西夏專史，西夏文成為罕有人識的“死文字”。西夏，從此成為中華民族歷史長卷中一段難解之謎。

被稱為蠟像館的西夏王陵藝術館里，一個個真人大小的蠟像栩栩如生，藝術地再現(xiàn)了當年興慶府的街市繁華，人煙稠密，中亞、歐洲各色人種匯聚，東西方思想文化交流的場景，很有《清明上河圖》的意趣。李元昊真可謂一代雄才霸主，開疆拓土，建立西夏，時機都把握得很好。然而當其事業(yè)達到頂峰時，其驕奢淫逸也曠古未聞，竟然強搶自己兒子的新婚妻子，以致報應不爽，落了個被削鼻暴病而亡的下場，可惜的是國家也因此元氣大傷。李元昊的兒孫中也有強者，但文治有余而武略實在不值一提，外交、軍事上又屢屢失策，以致國破家亡，整個民族也毀于一旦。

三號墓，即俗語講的“昊王墳”。巍巍賀蘭山下，一座高大的陵臺聳立著，一列列護衛(wèi)著的神墻和一個個醒目的角樓，不禁讓人追憶西夏王朝的雄風：雄偉的陵臺、奇?zhèn)サ墨I殿、尖聳的角樓、矗立的闕臺、欲飛的脊飾，紅墻綠瓦，風鈴丁當……可以想象，昔日的皇家陵園是何等燦爛輝煌、莊嚴肅穆。

西夏王陵西倚賀蘭山，東臨黃河，東西寬5公里，南北長10公里，總面積近50平方公里，分布有9座帝陵、253座勛臣貴戚墓葬。陵區(qū)仿河南鞏縣的宋陵建造，每一座陵園都是一個完整的建筑群體，陵園四角筑有角臺，高大的闕臺雄踞神道兩側(cè)。園內(nèi)曾有鵲臺、碑亭、神墻、角樓、月城、內(nèi)城、陵臺石像等，形成了氣勢壯觀的地面宮殿。西夏王陵形狀奇異的陵墓建筑和富于特色的陵園布局，在中國皇陵中絕無僅有，是中國現(xiàn)存的規(guī)模最大的地面原始遺址，也是全國保存最完整的帝王陵園之一，被西方學者稱為“東方金字塔”。

歷史上西夏王陵除遭蒙古大軍毀滅外，又遭民間長期盜掘，已發(fā)現(xiàn)的9座帝陵、253座陪葬陵無一幸免，有的盜坑深達數(shù)米，至今未平。神奇的是西夏王陵一帶地勢平坦，被山洪沖刷出的道道溝坎縱橫交錯，但是，西夏陵區(qū)卻從未遭山洪襲擊。近千年間，賀蘭山山洪暴發(fā)不計其數(shù)，沒有一條山洪溝從帝王陵園和陪葬墓園中穿過。原因何在，至今仍然是謎。

西夏王陵考古調(diào)查與發(fā)掘工作始于上世紀70年代初。2000年9月，西夏王陵又展開了考古史上規(guī)模最大的一次發(fā)掘。在此之前，中國考古界對“迦陵頻伽”“只聞其名，未見其形”，這一次竟出土并拼對出三件“迦陵頻伽”，這不能不說是中國考古史上的一次重大發(fā)現(xiàn)?！板攘觐l伽”是梵語的音譯，漢語譯作好音鳥、妙音鳥，是喜馬拉雅山中的一種鳥，能發(fā)妙音，后作佛教“極樂世界”之鳥，被描繪成人身鳥形?！杜f唐書》中曾記載元和六年中亞國家向大唐進貢“迦陵頻伽”，當時可能是真正的鳥。此次發(fā)現(xiàn)的“迦陵頻伽”是分模合制，不是一次成形，頭部、面部的雕刻比較細膩，達到了相當高的藝術水平。從其鼻棱、眉弓看顯然是中亞人頭造型，比敦煌泥塑有著更多的西方文化意味。此外，還出土了大量磚、瓦以及飾以獸面紋的滴水瓦當，還有形象逼真，神態(tài)栩栩如生的套獸、脊獸等珍貴文物。考古人員在清理陵城東南角闕時發(fā)現(xiàn)，角闕由五個呈近圓形的夯土臺基組成，臺基外層以青磚包砌，這種由多個近圓形建筑組成的角闕目前尚屬首次發(fā)現(xiàn)。在月城內(nèi)外兩側(cè)的地面上還發(fā)現(xiàn)了成行的散水小水坑遺跡，這些漏水設施有效地保護了夯土墻免受雨水的侵蝕。尤其是當時的工匠們在夯土墻表面涂抹了幾厘米厚的草秸泥，又用細泥紅墻皮進行裝修。這種紅墻青瓦的月城墻體建筑結構，充分顯示了當時西夏王朝皇家帝陵莊嚴、雄偉的氣魄。西夏王陵發(fā)掘出土的正方體人像碑座，與唐宋陵墓龜趺座迥然不同。石座三面雕刻出曲膝跪坐、瞪目咬牙的力士形象，力士形體粗獷，全身裸露，兩乳下垂，雙臂粗壯，舉手上托，力度極強。這種線條粗獷、著意刻劃力士負重形態(tài)的雕刻手法，將西夏民族的強悍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是中國古代雕塑之精品。

走出三號陵區(qū)時，天色薄暮冥冥，賀蘭山隱在云霧之中，只有西夏王陵突兀地高聳著，有幾分神秘，幾分怪異，幾分蒼涼。盡管我們加快腳步離去，卻始終有一種黯然的感覺揮之不去。風雨西夏，黨項悲歌，不禁使我想起明代安塞王朱秩炅的《古冢謠》，其詩曰：

賀蘭山下古冢稠，

高下有如浮水漚。

道逢古老向我告，

云是昔時王與侯。

當年拓地廣千里，

舞榭歌樓竟華侈。

豈知瞑目都成夢，

百萬衣冠為祖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