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蜃影

完全是不經意地，你看到了海市蜃樓。

地地道道的蜃影，真真切切的幻境，不由你不驚訝……越是貧脊的地方，海市蜃樓越發瑰麗……而瑰麗的幻境，勾起過多少旅人繼續前行的希望啊!

1 你已經倦怠了這次游行了嗎?

這不足為奇。沙漠，戈壁，當你深入其中的時候，全然沒有了電影電視里那種雄奇與壯麗，你當然會倦怠。倘若沒有微風習習，這里完全是一片死寂，讓你懷疑，在這片土地上，怎么還會有生命存在呢？紅柳叢、芨芨草、駱駝刺，竟然活得蓬蓬勃勃！還有那些村鎮上的人們，竟然也活得有滋有味!

正是中午，火熱的太陽肆虐著，烤得沙漠燥焦撲面。你的水壺里有水，卻不敢盡情暢飲，為了維持到走完旅程，你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就是這樣，你的向導還提醒你省著點喝呢。

2 到了，終于到了目的地，這里有大杯的涼開水等著你，你盡可以開懷暢飲了。這時候，用什么樣的高級飲料來換這杯水你都不會答應。大漠曠野，清冽的水格外爽口甘甜，喝下去真痛快！

你來到了一個治沙研究基地。當你喝足了涼開水，才能仔細看看這個基地。你完全驚呆了。

———不是因為這里綠樹成蔭，與你剛剛走過的沙漠形成鮮明的對比。治沙研究基地，本來就應當是這個樣子，你一走出沙漠就看到了。

———不是因為這里樓房星羅棋布，構成各種規模的實驗室和研究所。治沙研究基地，本該具有這樣的規模。

讓你吃驚的，是你遇到的人們，看膚色、看衣著，他們與當地居民毫無區別。然而你能從他們的眉宇間感覺到，他們有著一種特別的氣質，很難用語言說得清，比如：性情愉快而又堅毅沉著，文質彬彬而又健壯開朗……都有一點，但很難一下子說得清。

更讓你吃驚的是，當你與他們簡短交談幾句，你才發現，他們的口音南腔北調啥樣的都有，他們告訴你，這里匯聚了五湖四海的人。

3 一位瘦削的中年人向你走來了。遠遠望，你恍然覺得某部電影中的一位鄉村教師向你走來了。走近了，你才看清，他就是你的同齡向導的父親，你在他的家里看過他的照片。

你當然得迎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叫一聲伯伯。

這位伯伯是這個研究基地的負責人，繁忙的工作，使他常常留在基地加班加點地干。所以，你在他家住了兩天，這才是第一次見到他。

你又有新發現了，這位伯伯的普通話，遠不如他兒子純正，夾雜著明顯的南方口音。你一打問，果然，他是與你同一城市的人，大學畢業后就離開你的城市來到大漠之中了!

你很興奮，大笑著擂了你的同齡向導一拳。

好家伙，原來我們是老鄉呢！為什么不告訴我？你開心地問。

同齡向導笑笑。其實，我是西北人了，生在這兒，長在這兒，回老家去，還覺得不習慣呢。

對對，我們已經是西北人了，西北人啊！伯伯爽朗地說。顯然，這位伯伯很喜歡兒子的話。

伯伯帶你到研究基地上各處走走看看，你參觀了目前國內能培育的各種沙生植物，瀏覽了世界上最先進的治沙成果，你不由得生出些感慨，面對沙漠和戈壁，多少人在為它傾注心力啊!

你最覺有興味的，還是陳列在基地展覽室里的一幅幅珍貴照片。在那些影像有些模糊的舊照片上，你看到治沙科學家們當年工作的情景，背景是荒蕪的，房屋是干打壘的，儀器設備也極簡陋。就連那些科學家，也是衣著如鄉民，但他們卻正是風華正茂的年齡，個個意氣風發。

比如這位當了基地負責人的伯伯，如今頭發花白，臉色黧黑，而在照片上，他可是個英俊的小伙子。

你總忘不了這一點：你們是同一城市長大的，你自然有意無意與他聊著你們的城市，問一問他的家人，他的母校。但你明顯地感覺到，眷戀之情固然尚存，可他的感情，更多地傾注在這塊大漠上了，他談得更多的，是大漠，大漠的寶藏、綠洲的伸延、祁連山的雪水、沙漠中的植物……

4 你的同齡向導說，本來，我們可以坐基地的班車來……回去的時候，我們就搭班車……

我明白。你說，我們還是走回去吧!

你與同齡向導相視而笑，互相拍拍肩膀，然后，頂著西曬的太陽，走進沙漠。

體驗一下沙漠中的跋涉之苦，這太重要了！你現在深深理解了同齡向導的用意。你此時的感受，決不是僅從文字中言談中能得到的，你為這位同齡朋友深沉的熱忱而感動。

突然，你的朋友拉住了你。

看，海市蜃樓！他向前指點著。

頓時，你又一次驚呆了。

那就是海市蜃樓嗎?

你讓目光盡量延伸，越過綿綿無盡的沙漠越過那一隊悠然西去的駝隊，一處美麗的景觀，悄然呈現著———

湖泊，在輝煌的陽光下，金波粼粼；樓群，在明麗的湖光中，光燦燁燁；郁郁蔥蔥的森林，揚起綠色的旗幟，向你傳送著溫柔的旗語……一切那么美妙，那么恬靜……

啊，還有一列火車，紅色的長長的車廂，無聲無息地移動著，漸漸地，一點一點地隱去了， 只留下耐人回味的寂靜……

你的朋友告訴你，這是沙漠上常見的蜃影，經常冷不丁出現在遠方。你遙望著它，它也在遙望著你。也許，它在提醒人們，沙漠，應當是這種景象才對。

你不禁自言自語，有希望嗎？

你的朋友笑了，朝著身后，翹了翹大拇指。

身后那一片綠洲，那座被沙海圍裹著的研究基地，不就是一座希望之島嗎?

你的朋友沉吟了一下。盡管，地球的沙化在一點點蔓延，然而，人類生命不息，就會竭盡全力，一點一點拓展綠洲。他說。你知道我們這個地球上，有多少人在為治理沙漠、遏制地球沙化而勤奮地探索著嗎?

驀地，你覺出有一支輕柔舒緩而又很具張力的樂曲，在你心頭緩緩響起，緩緩漫過沙漠，漫向那遙遠的海市蜃樓。

那么，你不覺得那蜃影其實也在遙望你嗎？那樂曲正從那兒漫向你，更顯有力的樂曲，仿佛一部頌揚英雄的交響曲的前奏。

再仔細看看，海市蜃樓已經消失了。沙漠逶迤，似乎柔順了許多，那神秘而優美的曲線上，樂曲不息，漸趨強勁的音符在上面蹦蹦跳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