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中國社會科學院“當代中國社會階層結構研究”課題組推出了一部重量級的研究報告《當代中國社會流動》,并引發各界關注和探討。報告指出,未來8至10年,中國的職業高級化水平將有一個飛躍式提高,社會中間階層將有一個跳躍式擴大,農業勞動者將進一步大幅度減少,中國社會正在逐步走向一個開放的社會。
中間階層(Middle Class),又稱中產階級、中間階級或中產階層,它并不屬于馬克思經典理論所指稱的純粹階級范疇,而是社會學意義上生活方式、價值取向、職業特征、自我感知等趨同及社會評價與認同一致的一個群體。
美國未來學家奈斯比特曾于幾年前大膽預測,20世紀末,中國的中間階層數量將達到100萬人,而現實的發展遠遠超出了奈斯比特的預測。根據最新的一項研究,中國中間階層人數已達到8000萬以上。中國國家信息中心的權威人士也曾指出,21世紀初的5年內,中國將有2億人口進入中間階層。如果中國社會的發展正如社科院的這項報告所預測的那樣,中間階層在未來10年之內將會得到幾何級的增長,中國的社會結構也會迅速從啞鈴型向紡錘型的方向轉變。
1949年以來,由于政治強力的作用,中國的社會階層結構迅速斷裂。城市群體基本上被納入了有國家保障的黨政官員體系,農民成了沒有任何私有財產的赤貧群體,逐步形成了中國特有的城鄉二元社會結構。
經過20多年的經濟改革和政治改革,官方對保護公民私有產權提供了政策性、法律性、甚至憲制性層面的各種保障。清晰界定的產權是民間社會內部以及和公權力機構博弈的起點,博弈又是促生法制規則的重要動力;反過來,公平公正的法制規則又能夠使受過良好教育的底層人士依靠個人能力迅速晉升為中間階層。由此,中國的社會分層開始多元化,受過良好教育、并且擁有一定財富的有產者階層迅速擴大。
許多西方學者認為,穩定的民主制度的存在依賴于一個堪為社會中堅力量的中產階級的存在。美國政治學者李普塞特就曾指出,一個龐大的中產階級是民主制度穩定運行的條件。一般來講,中間階層的社會政治態度趨向溫和的改良主義和道德的相對主義,通常不會支持極端的、激進的政治運動,而是主張漸進的、遵循現有法制秩序的改革方式,對新生事物和新變化采取開放的、寬容的、相對主義的態度。因此,中間階層的社會政治傾向有助于社會穩定及現代民主政治的發展。
就中國中間階層的發展現狀來看,無論是人群數量還是掌握的社會資源,中國的中間階層還難以徹底改變中國目前這種啞鈴型的二元社會體制。不僅如此,中國目前的貧富分化仍然相當嚴重,根據2002年6月國家統計局的一項統計數據表明,20%的存款大戶擁有人民幣和外幣存款的64.8%和89.1%,而20%存款最少的戶只占人民幣和外幣存款的1.2%和0.2%,高低相差63.6-88.9個百分點。世界銀行也曾計算,早在1998年,中國貧富差距的基尼系數高達0.403,已經超出了0.4這個國際警戒線。
在市場經濟的轉型時期,人們獲得財富的渠道缺乏制度性的約束,相當一部分富人的致富途徑缺乏足夠的合法性,有的來源于權力尋租,有的甚至直接來源于暴力掠奪。致富途徑合法性的缺失,也使部分有產者階層缺乏健康理性的財富觀,并萌生了很多不理性的消費方式。部分富人的炫耀財富、恃財傲物的行為,使部分民眾普遍存在程度不同的仇富心理。近年來不斷發生的劫殺富人的惡性刑事案件都足以說明,包括中產階層在內的有產者階層還很難得到大多數民眾的認同,社會階層的斷裂和族群的沖突仍然時隱時現。
但是,中國中產階層中的健康力量的成長也有目共睹。進入九十年代以來,中國的NGO組織得到了迅速發展,不少NGO組織的成員自費參與環保、艾滋病防治等工作。據統計,僅僅北京一地,NGO組織成員就高達上萬人。這些NGO的成員大都是那些受過良好教育的中產階層。他們和其他國家的中產階層一樣,具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并對介入公共領域有著濃厚的興趣。除此以外,很多富人也熱心于各種公益事業和慈善事業,在很多捐助活動中經常可以看到他們的身影。
中國中間階層的成長歷程和現實境遇可以說明,有產者階層的擴大并不能真正有益于社會的發展,具有社會擔當意識的中間群體的增多才能真正會改變中國的政治生態,才有可能有力地促進中國向市場經濟和法治國家的平順轉型。
(王光澤,哲學碩士,第五屆《財經》雜志新聞獎學金獲得者,現任二十一世紀經濟報道社論部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