聳人聽聞的間諜案
2003年9月,美軍關塔那摩基地爆出聳人聽聞的消息:華裔隨軍伊斯蘭教士余百康上尉,涉嫌與國際恐怖主義分子勾結、通敵、賣國、從事間諜活動等五項“罪名”被捕,如果罪名全部成立,有可能被判處死刑。因為是“重犯”,在監獄里每天被帶上腳鐐手銬,單獨關押,長達76天之久。
那時,“9·11”事件的陰影還籠罩在許多美國人的心上,一提及與國際恐怖組織勾結,人人側目和痛恨。消息傳來,在華人社會引起很大震動。人們一方面擔憂,此事會不會影響其他族裔對華裔的看法和印象;另一方面也對此心存疑問:美國華裔同美國政府,在反對國際恐怖主義上,立場和態度是一致的,怎么可能會有華裔同國際恐怖組織秘密勾結從事反美活動呢?此事發生在余百康身上,更加不可信。
余家是早期移民,已在美國定居幾代。其父名叫余年祝,美國出生,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參軍,是美國老兵。余百康畢業于著名的西點軍校,是該校栽培出來的高級人才。他有兩個弟弟,也都在美軍服務,大弟是軍醫,小弟也畢業于西點軍校,正在喀布爾前線。這樣一個全家服務于美國的家庭,怎么可能出來一個“叛徒”?!
檢方理虧,節節退卻
檢方(軍方)起訴余百康后,卻拿不出證據。拖了三個多月,宣布將于2003年12月2日進行初步聽證,與國際恐怖組織勾結、通敵、賣國、從事間諜活動等嚴重罪名都不提了,改為“錯誤經手機密”,屬于泄密罪。但是,這個“罪名”也很難成立,因為指控余經手的所謂“機密”,只是余被捕時,從他身上搜出來的一份戰俘名單。余作為戰俘營隨軍教士帶有這樣的名單,并沒有什么不正常。
2003年12月25日,佐治亞州軍事法庭不得不宣布將余百康的“罪名”再次降格為“在政府的電腦儲存色情圖片”和“通奸”。并通知,開庭時間推遲到2004年2月4日。可是,到2004年2月3日又宣布開庭時間還需推遲。在等待期間,檢方(軍方)與余百康的律師進行了協商,達成了庭外和解(注:“庭外和解”是美國常有的事情。由控辯雙方經過談判,交換條件,達成和解協議,撤銷訴訟)。和解協議是:軍方撤銷有關“機密資訊”問題的指控,余百康接受因“通奸”和“在電腦儲存色情圖片”問題的行政處分,并將正常退役。
獲得昭雪,光榮獲獎
2004年3月19日,美國軍方正式宣布:撤銷對余百康的全部刑事指控;余如果接受輕微的軍紀處分,可以繼續保留軍籍。3月22日,軍方裁決余百康“通奸”和“在政府電腦中儲存色情圖片”罪名成立,并發出一個書面懲戒。余百康從可能被判處死刑的“叛國”罪犯,到什么刑事罪都沒有,簡直是天壤之別。給他一個輕微的軍紀處分,留一個“小尾巴”,心明眼亮的人都知道,無非是軍方想給自己留一點兒“面子”。
事情并沒有完結。這件冤案太荒唐了,對華裔“欺人太甚”,引起了公憤。2004年3月24日,紐約市15位市議員、余百康家人和十多個亞裔社團在市政廳外舉行記者招待會,要求聯邦政府和軍方向余百康正式道歉。多位議員指出:余百康是“9·11”事件后反恐擴大化以及反移民、反伊斯蘭教信仰的受害者。議員寇沛爾尖銳地指出:“如果觀看色情圖片也有罪,那么全美國關在監獄里的人,會比監獄外面的人還多。”會后,華裔議員劉醇逸向市議會遞交提案,促請聯邦政府立刻動手調查“余百康案”,糾正不合理的處理。
與此同時,中華公所、亞洲人平等會、美華協會、福建同鄉會、北京聯誼會、美國退伍軍人協會華系支會等和多個伊斯蘭教組織,也都進行聲援,要求聯邦政府和軍方向余百康道歉。在正義和公憤的強大壓力下,軍方不得不低頭。2004年4月14日,美國陸軍南方軍區司令希爾將軍撤銷了他的前任發出的“書面懲戒”,宣布余百康的“污點”全部洗清。
2004年9月13日,陸軍批準了余百康的辭職申請,宣布余將于2005年1月光榮退役。
2004年11月,加利福尼亞州的一個穆斯林組織向余百康頒發“勇敢和激勵獎”,參加集會的各族裔人士全體起立鼓掌,表示鼓勵和支持。2005年2月,紐約市立大學法學院邀請亞裔人士舉行春節聯歡會,會上向余百康頒發了“勇氣獎”,獎勵他勇于為人權不屈不撓地頑強斗爭。
幾點有益的啟示
一。美國的種族歧視和宗教歧視依然相當嚴重。
筆者在過去的文章里曾經談過,美國不僅存在種族和宗教歧視問題,而且根深蒂固。過去最受歧視的是黑人(非裔)和無神論者。“9·11”事件以后,情況有所變化,最受歧視的變成阿拉伯裔和伊斯蘭教教徒。余上尉雖非阿拉伯裔和非裔,卻是有色人種,更“要命”的是他信奉伊斯蘭教,是伊斯蘭教傳教士。《紐約時報》2004年12月18日報道,關塔那摩美軍基地的一些基督教官兵和伊斯蘭教官兵彼此早就看不對眼兒了,兩種宗教的譯員們競爭和對立的情況尤其嚴重。這些私人沖突更加助長了含沙射影的誣陷和捕風捉影的“調查”,所以,幾乎每一個在那里工作的伊斯蘭教教士都無法“全身而退”。余上尉并不是孤立的冤案,就在同一年里,關塔那摩基地另一個伊斯蘭教軍人哈拉比也被扣上“資敵”的莫須有罪名,蒙冤入獄。
余百康到達關塔那摩不久,就有一些官兵感到“不舒服”。一位情報官員“上告”,認為伊斯蘭教官兵和教士“對伊斯蘭教信仰熱衷,與戰俘一樣”(在關塔那摩基地關押的阿富汗和伊拉克戰俘都是伊斯蘭教教徒),并且抱怨,不應允許余百康出席情報簡報會。其后,余上尉就被禁止參加了。
關塔那摩基地調查人員當初向檢察官指控余百康的“罪嫌”,與指控余百康前任的非常相似:
花太多時間與戰俘們在一起;談話時經常做筆記;太同情戰俘們的遭遇;和余百康同一個小型伊斯蘭教祈禱團的成員,質疑戰俘所受的待遇和反恐的政策。起“臨門一腳”作用的指控是,陸軍反情報官波雷特宣稱,余百康的車子曾經兩度出現在西雅圖一個伊斯蘭教極端主義分子的門前,而恐怖分子頭目拉曼也曾經拜訪過西雅圖的這個人。至于西雅圖的這個人究竟有過什么作為,余百康是否真與此人見過面,都還不得而知,便認定余百康涉嫌領導一個陰謀從事顛覆行為的伊斯蘭教官兵集團。于是,余上尉就禍從天降了。
許多評論指出,這類無端懷疑、捕風捉影的指控,不可能指向白人和基督徒,只可能落在有色人種和非基督徒身上。美國國務院每年都發布所謂國別人權報告,對其他國家的人權狀況挑剔指責,但是對李文和、余百康這樣的典型事件以及美軍在伊拉克和關塔那摩的虐俘事件,卻避口不談。
二、要堅定信心,勇于斗爭。
余百康的冤情能夠全部得到昭雪,首先應歸功于他自己。他從被捕之日起,就一直堅持自己無罪,絕不屈服。不管在監獄里如何遭受虐待,不管在法庭上受到多大壓力,也不管在庭外和解過程中控方提出什么交換條件,他始終堅持自己的清白。在退役時,他聲明,這并不是斗爭的結束,因為他還沒有得到軍方的道歉和賠償。
美國是個提倡和實行“個人自由”的社會,沒有人“替天行道”,政府對許多事情采取“民不舉,官不究”的態度。不論發生什么事情,遇到什么問題,首先都要靠自己。如果自己頂不住,放棄了,那么什么人也幫不上忙。
三、華人要和其他族裔團結起來,為維護自己的人權而奮斗。
在美國,要維護華人的權益,只憑個人奮斗還不行。首先,華人自己要團結起來;其次,要同其他族裔聯合起來。余百康被捕后,他的家人向曾經營救王建展(王建展冤案見本刊2004年第1期,該案現已成功地平反)的華裔人士林樹榮求助。經林樹榮積極聯絡,由王建展委員會、美華協會、亞美法律援助處等團體發起,于2004年2月成立了“為余百康伸冤行動小組”。聲援這一行動的還有北美伊斯蘭教的代表卡羅、美國伊斯蘭關系協會紐約分會執行總監肯卡等非華裔人士。這個行動小組在平反余百康冤案中起了重要作用,幫助余向各有關方面申冤,聯絡各族裔人權組織和熱心社團,旁聽審判,監督司法機關公正依法辦案等等。前述紐約市議員和各族裔社團對余百康的大力聲援,都與行動小組的聯絡和推動有關。
四、要善于運用法律維護權益。
美國是個法制國家,盡管美國的法制也存在若干缺點,但是畢竟比較成熟。特別是冤案,本身就是執法出了問題,所以還得依靠法律來解決。這就必須善于運用法律這個武器。余百康聘請的律師和“行動小組”中的法律界人士,功不可沒。
五、要善于借助媒體的力量,尋求公道。
美國的華文媒體《僑報》、《世界日報》、《星島日報》、《明報》和美國中文電視, 自始至終連續追蹤報道此事,并發表評論,仗義執言。美國主流媒體《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等也多次進行報道,主持公道。《西雅圖時報》還發表系列報道,揭穿軍方是如何制造這一冤案的。在美國,媒體具有巨大影響力,被譽為“無冕之王”。雖然有些言過其實,但是有了冤屈向媒體申訴,一般是能起作用的,盡管作用可能有大有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