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玉浦的詩

清白

一

有時候我會夢見天堂

夢見每個天使都拿著刷子

晝夜不停地刷洗著

我們身上的污漬

她們說：

“我們不指望你們永葆清白之

身軀，

只愿你們有幾幢剎那的清影留

在塵寰……”

二

有一天，大肚子的風不知被誰

從窗戶踹進我屋里

“你給我滾，你這個墻頭草的

姘頭！”

“別趕我，老浦。

我這回懷的是清白的孕，

他是純水的遺腹子。

你讓我在這里生下他吧。”

于是雷電就在天庭里聽到

淚水呱呱墜地時那聲響亮的啼

哭。

夜路

我想這是命運與我的又一次小

小的陰謀

有什么了不起，我想我能挺得住

火車一路向北，越來越冷地向北

車廂里的燈一節節熄滅下來

一直熄滅到我的床邊的臺燈

像是兩人的心事各自收入夢中

是呀，她在趕夜路

我的心事也沉在北京的夜色里

陪她趕夜路

今晚她路過的每一寸土地

明天我也要重新路過一遍

像是某種追逐

調情

對，我要觸摸你的指尖

用牙用頭發用指尖用唇用……

我還想觸碰你別的地方

就像飲下毒藥，踏上了絕望之旅

正午的寂靜真可笑

我一打開自己，陽光就把我關上

我能想像你的熱唇

它的輪廓像是秋天的洞口

愛液浩淼，藏著春天的悲憫

你常常要和陳談談天氣、吃飯、

床笫

沙發很凌亂，別談人家的情事

應該談談自己，愛意如何造次

生活為什么窒息在土里

階層

原本領袖是要成為上帝的，

上帝說：“要不了那么多，

你們替我各管一片吧。”

于是領袖們各安其位。

原本上層人是要成為領袖的，

上帝說：“給你們錢，

你們打消這個念頭。”

于是上層人各安其位。

原本中產階級是要成為上層人

的，

上帝說：“上層人退了一步，

你們也要照辦。”

于是中產階級各安其位。

原本小資產階級要成為中產階

級的，

看見在前的都退了，

未等上帝指派，

他們就自動退到命定的位置。

原本我是可以成為小資產階級

的，

可我在小資產階級排隊的時候，

愛上了一個下層人民的姑娘，

于是我成了這個時代的乞丐。

上帝看到我跑到了宿命之外，

他安慰我說：“這沒什么，

我與你永在。”

于是他成了我嗷嗷待哺的饑腹。

湖畔

暖日的手指一根根地數著長椅

的木條

當數到老浦身上的時候它一下

子把他扳倒

垂柳貢獻出柔條，湖風擋在寂

靜的外面

未名湖水傾聽他細密的鼾聲，

兀自莫名其妙地

水波漪漪。他羨慕林子里鳥兒

隱秘的愛情

他愿望那些植入她心的話語

能像一小叢樹壯大成一片林子

能像這片樹林制造出的凈水

給失明的大地安上明亮的瞳仁

他的激情是一簇等待燃燒的火

湖水浮漾著火的影子，像錦鱗

水底翻動

他早已不愛她了，雖然心還不

知道

因為他來不及斟酌清楚愛情與

習慣的界限

叫賣聲起，把他從鳥聲的溫情

中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