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天堂

杰夫是我在鹽鵜鶘餐廳的合作伙伴。他妻子在一年多前去世了，他獨自一人撫養著女兒。從他談到2歲的麥根時的樣子，可以看出女兒對他來說是多么重要，她就是他的生命之光。1991年夏天我們開始了約會，沒有多久，我就愛上了他。與其他20多歲的男子不同，他顯得更加成熟而富有責任感。

“今天下午你休息時，我請個保姆帶麥根來?！苯芊蛘f。

我興奮地嚷了起來：“我簡直等不及了!”

“這我知道，”杰夫咯咯笑了，接著他鎮定了一下說，“記得我跟伯<說過她有聽力問題嗎?”麥根得腦膜炎留下的后遺癥——她完全失聰了?！八姷侥吧藭r會有些害羞緊張，所以第一次你要原諒她，好嗎?”

其實杰夫的擔心真是多余的，那天下午，我一見到被他抱在懷里的有著卷曲頭發、圓圓臉蛋的小女孩時，我的心就被融化了。

“萬尼莎，我想讓你認識一位不同尋常的人物，我的女兒，麥根?！苯芊蛴檬种赶蛭艺f：“麥根，這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萬尼莎。”

麥根伸出她胖胖的小手摸摸我的臉，她那美麗的褐色大眼睛與我對視了一會兒，然后目光轉向別處，頭埋在她父親的肩膀上。

“她會手語嗎?”

“還不會，我想這對她來說還太小點兒吧?！?/p>

那天余下來的時間，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大多數剛學走路的孩子總是喋喋不休地牙牙學語，可是麥根卻既不能聽也不會說，這對她來說一定會很孤獨。我誠心祈禱著，“上帝啊，請教會我怎樣親近她吧!”

我決定親閂教她學手語。休息日我去圖書館借了一本《芝麻街手語指南》，接著我們就開始了這項訓計劃。沒想到她學起手語來快得連我都跟不上，于是我決定參加一個手語班，我與杰夫商量也讓麥根和我一起參加。

“你真是太認真了吧?！苯芊蛘f，探求似地看了我一眼。

“我是很認真的，因為這關系到進入麥根的生活，還有你的?！?/p>

杰夫握住我的手說：“我真心希望你進入我們的生活，直至永遠?！北M管他笑著，但我卻讀出他眼中的凄涼?！叭f尼莎，其中還有些事情是你需要知道的。我妻子死于艾滋病，我們到現在都不知道她是如何染上的。我的測試是陰性，可是，麥根……她一定是在出生時受到了感染，她體內的艾滋病毒呈陽性。”

好一會兒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看上去是那么健壯?!”

“她尚未發展為艾滋病患者，至少現在還不是，但這也只是個時間問題?！苯芊蛲ｎD了一下接著說，“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我絕不會怪你?！?/p>

我看著杰夫，腦子里一片空白，惟一想到的是：噢，上帝，我愛這個男人，我愛他的女兒?！皼]有任何事情能夠改變我對你和麥根的感情?！蔽艺f著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這坦減的話語只是讓我更愛他與麥根了。

到1993年10月，我們三人已經成為一家人了。杰夫和我向麥根講明她不用稱呼我媽媽。因為她的親媽媽在天國，所以她盡可以稱呼我萬尼莎，用手語擺一個V字在心口上。

可是，當麥根告訴她的一個朋友，“萬尼莎不是我的親媽媽，我的親媽媽在天堂”時，我仍然免不了難過。

不知她是否真的明白天堂意味著什么，我只能給她展示一些簡單得像球一樣的東西，然后用手語教給她這個單詞，可是我如何能向她描繪天堂呢?我怎樣才能向麥根講清上帝是什么樣的呢?

每晚睡前我總用手語給麥根講故事——白雪公主永遠是她最喜愛的——后來我又加進去了《圣經》故事。麥根隨著我的手語，瞪大眼睛全神貫注地聽，像她通常所做的那樣，從來不問問題，就好像我的角色只是在喚起麥根對某種她早已熟悉的事情的回憶一樣。

一個雨天的午后，我發現麥根在她的房間里，埋頭用蠟筆在紙上畫著什么，‘真是一座漂亮的房子，親愛的?！蔽矣檬终Z表達道。

她放下蠟筆，用手語表示：“那是耶穌的住處，這是我媽媽的房間，那個是我的——就在媽媽隔壁。那就是我去天堂以后住的地方，與媽媽和耶穌住在一起?！?/p>

隨后她變得嚴肅起來：“萬尼莎，耶穌懂手語嗎?”

我想了一下說：“耶穌懂得所有的語言，可是他不需要手語，你也不會需要的。因為在天堂，沒有人耳聾，也不會有人生病的。你媽媽在那兒一定很健康，你會永遠和她在一起的?！?/p>

麥根注視著我，好半天，然后又拿起蠟筆接著畫了起來。

我和杰夫沒有向麥根說起過艾滋病，因為她并沒有顯示出任何癥狀。

沒過多久，有跡象表明她的免疫系統出、現了問題。麥根患了感冒，怎么也治不好，她會在夜里因為發燒并出冷汗而驚醒。最后時刻終于來了——我們所最擔心的情況出現了。

我帶她做了血樣化驗，大夫電話通知了我們：“麥根的T細胞指數已經降到200以下了，這說明艾滋病已經成熟了。你們應該做些準備了。”

我們明白這溫柔措辭背后的含意，天啊，我們與麥根在一起的時間還剩下多少?我誠心誠意地祈禱著，讓麥根在余下的日子里，天天都快樂吧!

我和杰夫知道麥根的夢想是什么，那就是去迪斯尼樂園，每當電視的商業節目播出時，她總是不挪眼珠地盯著看，還用手語表示：“萬尼莎，看啊，那才是真的白雪公主住的地方呢!”

我撥通了“心想事成”專線，這是一個專門幫助生病和即將死去的兒童實現其夢想的機構。1994年10月，他們送我們到了迪斯尼樂園。麥根度過了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刻，我們從沒見過她是如此興奮高興，她受到了真正公主一樣的禮遇，被安排在整個車隊的最前面，并安排她去后臺見演出的明星。

更大的驚喜是在為那些病重的孩子及家人拍照的時候，剛好迪斯尼中的卡通人物們走了進來，我正裝膠卷時聽到麥根尖叫起來，她跑向我，眼里閃著光，…陜速地打著手語，我幾乎看不到她的手。

“請慢一點兒，”我說：“我真不知你說的是什么。”

麥根屏住呼吸答道：“真正的白雪公主就在這兒，她能懂手語!”

“真”的白雪公主向我們走了過來，她對麥根笑著并打著手語：“我是白雪公主，我住在奇妙的天國?！笨粗畠簼M臉的幸福與快樂，真是世間最最神奇的一刻。為了這一刻，我在心里默默地說：“上帝啊!我真的感謝你!”

麥根的T細胞指數降至50以下，她的免疫機能再也抵擋不住任何感染了。她不得不時常地出院住院，這痛苦遠遠大于一個孩子所能承受的。但是，終究再堅強的毅力和精神，也不能阻止那不可避免的時刻的到來。杰夫和我終于做出了非常痛苦的決定，讓麥根在家里度過她最后的日子。福利院的護士幫助我們照顧她。在麥根健康狀況稍好時，我們會一起看電影、玩游戲，盡管絕大多數的時間麥根病得根本無法下床。

一天下午，麥根眼睛望著窗外，困難地喘息著。她指著夏日的天空，高高地飄在蔚藍天空上的是一片沒有固定形狀的云彩。‘看!耶穌送給我的‘我愛你’的字寫在云彩上呢!”

我倚著她的枕頭說，‘你看到了吧，上帝真的懂得手語呢?！?/p>

沒多久，麥根連聽完一個睡前故事的力氣都沒有了。一天夜里，我坐在她的床前，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發，等著止痛藥起作用。麥根更虛弱了，她用手語無力地告訴我：“你永遠做我的媽媽，好嗎?”

我眨著眼強忍著眼淚，點了點頭，她接著說：“我真感謝耶穌!感謝他在這個世界上，選擇了你成為我的媽媽?！?/p>

“我同樣感謝他讓你成為我可愛的小女兒?！闭f完以后，她閉上雙眼，昏迷過去了，在她慘白的嘴唇上留下了一抹溫柔的笑容。

那是我們之間最后一次對話，3天以后，年僅8歲的麥根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編譯自美國《路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