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年輕時嘴特別厲害。周圍一些愛滋事的婦女,很少敢惹母親。她們都忌憚母親的那張嘴,害怕在對陣中,被母親的利嘴罵得體無完膚。
有個叫蔡英的婦女,嘴功也相當了得,她有些不服母親,就有意在婦女中間說了母親一些壞話。母親知道后,壓壓心火,并沒有去向蔡英問罪。蔡英放出侮辱性的話語后,見母親沒什么反應,以為母親怕她,就得寸進尺了。一日下田,她和母親對面走過,竟然故意用鋤把碰了母親一下。母親被碰疼了就說一句:“你走路小心一點行不行?”蔡英當即就拿話噎母親:“誰怕誰呀?我的鋤把沒長眼,你眼睛長哪兒去了?”母親像一座憋悶已久的火山,終于爆發出怒火,大聲批駁蔡英的不是。蔡英哪是省油的燈,她立馬抖擻精神,積極應戰。在眾人的圍觀中,母親和蔡英,這兩位都極有嘴功的婦女,展開了異常激烈的對罵。兩個人正面交鋒,互不相讓,都罵紅了眼,周圍的人都不敢去拉。最后,蔡英的語速、話音、語言的凌厲度都漸漸趕不上母親,慢慢被母親暴風驟雨般急速的話語籠罩住了,差點被母親的唾沫淹死。說來也奇怪,一場超級大吵大罵后,蔡英很快就親自登門,向母親道歉:“大姐,都是我的錯,還請你原諒我。”話語和神態都很誠懇,看來蔡英是輸得心服口服了。母親自然不會把這事放在心上。隨后,兩人就親如姐妹。
父親年輕時當過兵,身體素質本來就好,幾年兵當下來,得到系統的訓練,身體就更出眾,渾身的肌肉疙瘩一塊一塊的,有的肌肉還能像小老鼠似的躥來躥去。父親像個出色的健美運動員,行動起來又敏捷得像一頭豹子,盡展身體的力和美。退伍后,父親回到村子,閑暇時和村里年輕人摔跤打玩,沒有一個人是父親的對手。那年夏天大旱,田地龜裂,水是如油般珍貴。電灌站送水后,人們的眼睛都紅了,哪管隊長的勸阻,紛紛要把水搶到自家田里。村里的張家,老弟兄小弟兄特多,就倚仗人多勢眾,死霸著不讓別人家放水。其他人家都被張家的囂張氣焰嚇住了,敢怒不敢言。生性耿直的父親看不下去了,就挺身而出說:“你們這樣做也太霸道了!大家都要吃飯啊!”張家早就看父親不順眼,這次父親又當眾作梗,阻擋他們稱霸,他們哪肯放過父親。張家老大食指如戟,指著父親大喝:“你小子算是哪根蔥?今天我們不把你剝了皮,你就不知道張字是怎么寫的!”說著就帶頭掄拳打向父親。張家其他兄弟緊隨其后,一窩蜂似的群起攻擊,對父親大打出手。父親急了,揮動雙拳進行自衛。一人拼命十人難擋,父親的雙拳呼呼生風,他把自己的體能發揮到了極致!父親的威猛反擊,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大開了眼界,結果張家兄弟倒了一大片。村里讀過私塾的范老先生,曾對我感嘆說:“你父親的神勇,簡直可比打虎英雄武松!”自從拳鎮張家兄弟后,他們再也不敢稱霸了,周邊也沒有人敢和父親叫陣。
母親和父親的脾氣都比較暴躁,家庭生活的瑣碎事情又比較多,他們之間的爭爭吵吵自然不在少數。一般人會認為,他們兩人心氣都高,又好爭吵,他們的婚姻恐怕維持不久就會坍塌??闪钊艘庀氩坏降氖?,他們的婚姻一直固若金湯。每次,母親和父親爭吵到最激烈時,常常是這樣的情景:母親緊咬雙唇不說話,瘋了似的撲上去,雙拳擂鼓一樣,頻率極快地捶擊父親寬厚的胸膛。父親呢?并不愿意退卻,反而鼓起一身強健的肌肉,迎接著母親雨點般的拳頭。在母親憤怒的捶打中,父親竟還不忘說幾句刺激母親的話,諸如“打呀!使勁兒打”,或者是“就這么大本事呀!這不就跟撓癢癢一樣嗎”,似乎在給母親火上澆油。只不過母親沒辦法堅持多久。父親的胸膛就像一堵厚實的墻,瘦弱的母親很快就捶累了,雙拳就疲軟下來,癱坐一旁喘氣,心平靜下來,怨氣也就自然消失。父親早就抖抖身上的肌肉,像是把所有的不快都一抖干凈,然后沒事人似的,該干啥就干啥去了。
有意思的是,在母親和父親的爭吵中,母親竟放棄了她那最厲害的嘴,用起了她的弱項——拳;父親則放棄了他最有威力的拳,卻用上了他笨拙的嘴。母親曾經對我說,你爸是個遠近聞名的大孝子,這一生和他吵得再厲害,我也不會去罵他一句,如果罵他,會徹底傷了他的心。父親也說過,你媽身子弱,再怎么爭吵,我也舍不得動她一個指頭,要是對她動拳頭,會打死她的心!
在爭吵中不喪失理智,為愛冷靜地作出放棄,這是母親和父親在婚姻中的匠心所在。正因為他倆能做到這點,我們才能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