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張小嫻說的吧?在愛情里,誰先動了心,誰就先輸了。我是先輸了的那個。先輸?shù)娜耍睦砩峡倸w不平衡,想著,在別處再拿點彩頭回來作為籌碼,增加自己的賭注,以便不至于一敗涂地。于是大事小事,處處要強,由著性子和他對陣,不肯低頭。他不是不知,卻仍處處容忍,愿意做先低頭的那個。但再好脾氣的人,也擱不住我的步步緊逼,終究還是發(fā)了脾氣,終究還是爆發(fā)了一場大吵。
我在“戰(zhàn)爭”之后摔門而出,投奔小喬去了。她的丈夫識趣地讓出了屋子,將空間留給了兩個女人。我像深宮怨婦一樣開始訴苦,罵,說他像頭只會工作的牛,不溫柔不浪漫也不體貼,總將我一個人丟在家里,冷清孤寂;悔自己當初不該先動了心,以至于他今天吃定我似的冷落我,諸如此類。說至傷心處,淚水泛濫成災。
他知我素日與小喬要好,電話隨之打到小喬家里來。我看著來電顯示惡狠狠地警告小喬不準泄露我的行蹤,否則十幾年的老友情分今朝斷。
她無奈,對著話筒那端撒謊:“沒有,晶晶沒有來我這兒。”我將耳朵貼近話筒邊竊聽,那邊有他隱忍的嘆息,然后聽見他說:“她還沒吃晚飯,如果她來找你,拜托你,先給她弄點吃的。”擱了電話小喬對著我搖頭:“他和你吵成這樣,卻還記掛著你沒吃飯——而你呢?只會埋怨責罵!你慚愧不慚愧?”
心里有一閃而過的內(nèi)疚,可是,我馬上又倔強起來:“反正我不回去!否則他更該吃定我了!”小喬無奈,只好收留我,拿了她的睡衣給我,讓我先去沖個涼,她去給我下面條。沖涼的時候怎么都覺得別扭,卻又說不清哪里不對勁。擦著頭發(fā)走到門口時,猛然醒悟過來:是了,是那淋浴的噴頭安得太低了!
女人就算在傷心處也不忘記八卦,我從浴室出來就逮著小喬問:“怎么你們家的淋浴噴頭安那么低?”“不只是淋浴噴頭,你再看看別的。”小喬一邊煮面條一邊頭也不抬地說,“很多東西都是就著我的身高去做的。(需要說明的是,我這個好朋友,個子很矮,一米五都不到,而她丈夫,卻有一米八。)在裝修時我丈夫就跟工人說了,要就著我的身高去做。他說,低了,他一彎腰就能湊合,但如果高了,我夠不著,就麻煩了許多。”
說完,她又加了一句:“你不是說,誰先低頭,誰就輸了嗎?他每天和我說話,都得低著頭。可是在他一低頭的溫柔里,我越發(fā)敬愛他……其實兩個人的生活里,沒有誰高誰低,舉案齊眉我們做不到,但最起碼,我們可以做到執(zhí)手相看。”我對著一屋子比普通人家都要“矮”小半截的家具和設(shè)備,怔住,想起每次吵完架,他都忍耐著,哄著我向我說Sorry(對不起),哪怕他本來沒有錯。
一直以為,誰先低了頭,誰就是輸家,卻原來,兩個人的婚姻里,那一低頭,不是因為是非對錯,而是因為情深。我一直覺得自己愛他多過他愛我,卻原來,他的忍讓里早蘊藏著更深的愛意。
我急急地往家里趕,恨不能肋生兩翼,馬上站到他面前,真心地向他說聲,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