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茶的可愛男友

一錦翔是綠茶和小秋高中報到的那一天遇見的第一個男生。

那天早上，綠茶５點半就爬起來，她仔仔細細地把前一天晚上收拾好的書包翻出來重新整理一遍，然后到隔壁叫了小秋。兩個人在樓下吃完了香噴噴的燒餅油條和豆漿，看看表，也還不過７點多。小秋邊打哈欠邊抱怨：早知道就多睡一會兒！綠茶卻神采奕奕，對新環境和新同學滿懷著莫名的期待。

到了教室門口，門還鎖著，一個男生早她倆一步等在門口，看見她們倆，卻依舊面無表情，看上去不怎么想對新同學表示點兒友好的冷漠模樣。綠茶歪斜著靠在墻上，明目張膽地仔細看了那男生兩眼，最后她不情愿地承認，他確實是個帥哥，可欣賞完帥哥，綠茶卻頭一扭，也當沒看見他。不過有幾分“姿色”罷了！她小心眼記恨人家沒理睬她。倒是小秋，保持了自己一貫的熱情，主動和帥哥打了個招呼。男生對小秋點點頭，但也僅限于此，依然沒有攀談的意思。小秋居然不以為意，自個兒對著人家的冷臉說得不亦樂乎。

綠茶便忍不住說，秋，你可別又犯花癡了！她睨了那個男生一眼，說跟他啰嗦個什么勁！可是一說完，她就后悔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一下子變得這么刻薄，但是看著那張波瀾不驚的俊臉，她打心眼里就是不想讓小秋跟他再多說些什么。

小秋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穿梭機似的躥到綠茶跟前，瞎說什么呢你！她敲鼓似的沖著綠茶連捶帶打，綠茶笑著躲閃著，心里倒松了口氣，小秋傻大姐似的權當她開玩笑，壓根沒有把她的惡意往心里去。

綠茶挑釁地看著那個男生，等著他發飆，卻看見他別開臉，耳根子發紅。綠茶一愣，然后就笑了出來，他不會是害羞吧？她想，那他還真是個可愛的男生呢！

二學校里的時光除了上課還是上課，于是運動會就成了大家聯絡感情的聚會時間，為了那形同假期的三天，偷著樂的人不少，真正報名參加的卻沒幾個。

綠茶正盤算著明天是看席絹還是看金庸的時候，有人戳戳她的肩膀，她抬頭一看，錦翔站在旁邊伸著食指活像她身上沾有細菌似的小心翼翼。

報個名吧！他言簡意賅。

不行！她堅定不移。

開玩笑！讓她這個運動白癡參加運動會，錦翔就算不打算再在體育委員的位置上繼續干下去了，也沒有必要用這辦法自毀前程吧？最重要的是，他不能把她拉下水啊！像她這樣：扔鉛球扔到背后、跳遠近半數以五體投地收場、八百米一路哭著跑下來心臟病似的臉色發青……上運動場和上屠宰場對她來說有什么分別！

綠茶鐵了心，說不參加就不參加，她就不相信錦翔能把她怎么著。她早就看穿他這個人了，表面上看上去怪冷酷，其實既不善言辭又內向，和女生說個話都能害羞半天，典型的紙老虎一只。

只是綠茶沒考慮到自己微薄的定力，錦翔甚至什么都不用做，他只要用他那雙又大又深邃的眼睛瞅她幾秒，她就立馬潰不成軍兵敗如山倒，服服帖帖暈頭轉向地簽了“賣身契”。

一旁的小秋像看見火星人似的尖叫，你沒病吧？說著就要伸手來摸綠茶的額頭。她這一叫，綠茶清醒了，可惜為時已晚，錦翔微笑著抖抖手里的報名單，他說綠茶同學謝謝你的鼎力支持，希望運動會上你好好表現取得優異的成績。綠茶像墨西哥跳豆，揪著小秋追問，我報了什么？一千五百米、混合接力還有三級跳。熱心的群眾積極響應。綠茶聽完，尖叫一聲，恨不能暈過去，可是看著單子上自己一貫瀟灑如草書的簽名，她除了暗自吐血又能有什么作為？誰叫她抵抗不了那顆名叫錦翔的糖衣炮彈呢！三級跳怎么跳啊！好在她還沒忘了問別人。

三期中考試后的一天，最后一堂自修課班主任把綠茶叫進了辦公室。他把一張不及格的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表情卻依舊和藹地問她，這是怎么回事兒？老師對你真的很失望。

綠茶倔強地仰著頭不吱聲，班主任嘆口氣，開始絮絮叨叨沒完沒了地訴說自己對她的期望是多么高。那份要對綠茶掏心掏肺的樣子，讓人看了還真以為他把綠茶當自己孩子來愛呢！

最后他說，你看看人家某某某，你不會連她都比不上吧！誰知道綠茶一點兒都不受教，對他的激將法無動于衷，他只好趕蒼蠅似的揮揮手，去吧，去吧，還沒見過這樣的學生！同學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錦翔和兩個男生在教室里打掃衛生。綠茶轉身拐進兩棟教學樓中間的狹窄夾縫，坐下，痛哭，覺得比結結實實挨了一頓打還難受。

等她哭夠了出來的時候，學校已經徹底沉寂下來，操場和走廊都空蕩蕩的。她回教室拿書包，錦翔坐在她的位子上，支著腦袋看著窗戶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還沒走啊？她故作輕松地問，腦袋垂得低低的，不想讓他看見她紅紅的眼睛和鼻頭。錦翔提起書包，一起走吧？漫不經心地問她。不了。綠茶抓著書包走出教室跑到旁邊的衛生間洗了把臉，打開書包拿手帕的時候，她看見一包嶄新的粉藍色心相印香水紙躺在手帕旁。心一酸，出去卻正看見錦翔騎著單車的背影慢吞吞地消失在橙色的夕陽里。

四高中三年，不咸不淡彈指間就走到了盡頭。小秋還是大大咧咧熱情如火，綠茶自己也依然嘻嘻哈哈沒事講兩個不怎么可笑的笑話自己笑到流眼淚。而錦翔同學則秉持“沉默是金”，任一干被他迷得找不著北的女生有事沒事就趴在窗戶上偷偷欣賞偷偷甜蜜……

填報高考志愿那天，小秋把綠茶拉到一邊遮遮掩掩地交給綠茶一張照片，里面一身火紅的連衣裙襯得小秋燦爛又奪目，一派青春無敵的美麗。幫我交給錦翔吧！小秋撒嬌地拉著綠茶搖來晃去，拜托！

綠茶從來沒有見過小秋這么溫柔的語氣這么羞赧的表情，綠茶對著面前眼神游移甚至不好意思看她一眼的好朋友，居然怎么也吐不出那句卡在嗓子里沉甸甸的拒絕。

回家的路上，小秋和綠茶騎著車子都有點心不在焉，她們不著邊際地閑侃的時候，錦翔趕了上來，與她們倆并行。錦翔直直地看著路面說，給我一張照片吧！卻弄不清楚他到底問的是兩個女孩里的哪一個。

綠茶愣住，不敢認為錦翔問的是自己。小秋卻雀躍起來，扯了扯綠茶的袖子，沖她擠眉弄眼。綠茶眨眨眼，仰著脖子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才掏出小秋那張照片，燙手似的飛快地把照片塞進了錦翔單車前的筐里。小秋看見，低著頭紅著臉像一尾被鯊魚追趕的魚兒騎得飛快。

綠茶猶豫了一下，牙一咬便追了上去，把捏著照片停了下來的錦翔遠遠地拋在了身后。隱約間她聽到忽閃而過的路旁小店里這樣唱著：風吹得多么大/花開得多么快/亦是在你呼吸里長大/風吹得多么大/光陰跑得多么快/但愿共你一起度過花花世界……

綠茶頭一低，眼淚終于順利流了出來。那是她第一次為一個男孩子落下淚，而他，或許一輩子也沒機會知道她曾為他流淚啊。

五該怎么說呢？綠茶想，或許這便是緣分吧！否則跟錦翔怎么會在離家千里的大學校園里繼續同學呢？當然還有小秋。只是綠茶又開始糊涂開始說不清那緣分究竟是屬于她，還是小秋。

周五錦翔課少，他喜歡跟著綠茶去聽基礎寫作課，聽講師談論文學，然后再叫上小秋到學校外海吃海喝改善生活。小秋是個敢愛敢恨的丫頭，第三次表白失敗后便不再用那種令綠茶難過的膩歪語氣說起錦翔。少了一個小秋的迷戀固然令綠茶竊喜，然而她卻也明白，學校里愿為錦翔赴湯蹈火的女生大有人在。每每想到此，綠茶便恨不能在錦翔臉上鑿幾下，最好是刻上“綠茶所有”的字樣，可是這樣的天馬行空結束后她卻只能恨恨地埋怨別人膚淺，看上一副臭皮囊，完全忘了自己當初的模樣。

這樣渾渾噩噩地竟然就到了三年級。其間小秋跟一個據說是她青梅竹馬的男生轟轟烈烈地戀愛了，幸福得只怕連她自己都忘記了曾經為那個叫錦翔的哥們兒黯然神傷過。綠茶羨慕地看在眼里，或許真正愛一場便也會像小秋那樣結束掉不成熟的迷戀吧。于是她也積極地參與了兩場小打小鬧的戀愛，但卻總感覺缺少些什么以致無一例外不了了之。而這期間錦翔則不慌不忙地陪著綠茶一路由基礎寫作課上到了高級寫作課。

大三圣誕節的晚上，四個人一起到學生會堂看電影，《喜劇之王》。周星馳怔怔地望著張柏芝，夕陽西下，他傻乎乎地說，我養你啊，好不好？那一幕竟讓綠茶差點流出淚來，她當場想大聲告訴錦翔她喜歡他好久，他能不能也在夕陽西下中告訴她這一句。扭頭，小秋和“青梅”手牽手直看得意興闌珊，再看旁邊的錦翔，目不斜視卻平淡若水。

小心地試探：她多幸福！錦翔卻看她一眼，說，哪里？許多話便這樣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是賭氣吧，可心里卻的確有一朵悄悄綻放的花，不堪重負地零落下來。后來小秋發現了綠茶的落寞，可任小秋如何追問，綠茶卻只是笑，快哭似的笑著，竟然凄美，令小秋看癡了眼。這還是那個任性灑脫的綠茶嗎？這還是那個大咧咧寫草書的女孩嗎？當然不再是了，任誰掉入這名叫愛情的不歸路中，怕是都瀟灑不起來的啊。

六只是綠茶還沒來得及顧影自憐一番，便被小秋情侶二人以及依舊沉默的錦翔綁架著到處跑了。到了散伙飯那天，她跟小秋抱在一起一邊大聲唱歌一邊痛哭流涕，不去理會滿餐廳的人不可思議的眼神。綠茶覺得難得放肆一把感覺真的很爽，便也借著酒力跟小秋保證今晚一定要搞定錦翔，忘記了以往諸多顧忌猶豫。那晚在三瓶雪花的幫助下綠茶果然在眾女嫉妒小秋激動的復雜目光下雄赳赳地拖著錦翔往操場深處蹣跚而去。

后來？綠茶說記不得了。總之她醒來后錦翔突然變得溫柔體貼，而且顯示著一個信息：他是她的！而據他說，那天她劫走他后明確告訴他她是多么多么地喜歡他！

好吧，既然他說她憋了這么多年終于表白了，那么便是這樣吧。就算她清楚明白那天自己其實什么都還沒來得及說便睡到九重天去了，就算他的表情姿態再怎么僵硬不自然……可既然他說是她表白了，那就這樣吧！誰叫她終于明白可愛如他是注定改不掉臉紅害羞的毛病呢！誰又叫她跟他都開不了口卻定要那句話呢！現在她統統都可以不去計較了，因為那夜她獨獨記住了他趁她醉昏頭時紅著臉極度為難地仰著腦袋硬生生說了那句“我養你啊”，所以，不管怎樣，他們的幸福終歸還是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