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正越位：從“教練”到“裁判”

退后一步天地寬

——喜看慈云鎮“三制聯動”新變化

○ 潘黔川凌 榮刁 靜

７月１７日，江津市慈云鎮涼河村２組蔬菜種植戶楊志坤沒有想到，鎮黨委書記陳開超會利用周末，冒著烈日，走了好幾公里山路，來到他家拉家常。

“陳書記，你還記得我呀！以前，我曾當面頂撞過你。現在想起來，真不應該喲！要不是你給我打氣，鼓勵我加入專業合作社，我還是‘瞎子點燈——白忙活’?！?/p>

“沒關系，你要是不說真話，我們的干部還找不到‘藥引子’呢！現在怎么樣了，老伙計？”陳開超關切地問。

“好多嘍！按你說的，我把后山上荒了多年的那塊長有梨樹樁樁的地，改造后種上了蔬菜。我還加入了蔬菜專業合作社，通過合作社幫忙，這一季，我就收入了千把塊錢?！?/p>

兩人越聊越親熱。誰能想到，以前他們還曾鬧過矛盾呢。

今年２月２０日，陳開超在田間地頭調查研究時，發現楊志坤家有一塊地廢棄著?！澳阏€不把梨樹搞起來呢？”指著掩映在荒草叢中的梨樹樁樁，陳開超著急地問?！八懔?，算了，你們當干部的就莫指手畫腳了，你不說還好，說起來我就有氣?！薄皻馐裁?？”“這梨樹還不是前些年，你們干部要我們栽的。說是要發展梨子產業，梨子能幫我們致富，結果呢，梨子樹倒栽活了，可我們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梨子樹得病，沒人管，葉子落得光禿禿的；就是結些果子也賣不脫……我一氣之下，就把樹子砍了?！?/p>

原來，在幾年前，慈云鎮政府曾經組織干部到永川黃花梨基地參觀學習，看到成片成片的梨樹林，實在眼熱，鎮政府決定發展梨子產業。在沒有經過深入調查的前提下，就匆忙購進１０多萬株梨樹苗，要求每個村發展４００畝，實行鎮、村、組三級補貼，把黃花梨樹苗發給農民栽。沒想到農民并不買賬。一次，鎮干部刁治華把一車梨樹苗送到雁橋３組。他一離開，農民就把樹苗送回鎮政府的壩壩上。談起往事，刁治華連連搖頭說：“農民不愿干的事，還是莫要強求干。干好了沒人說，干砸了就怨聲載道。當時，發下去是分散種植，跟蹤服務又沒有到位，又沒有訂單保障，農民當然不干嘍！”

“老楊的話，對我們是一個很大的觸動?！标愰_超至今回憶起來，依然充滿感觸。

發展梨子產業的教訓，深深地觸動了慈云鎮黨委、政府領導的神經。

“政府不是萬能政府，不能當事無巨細的‘管家婆’。政府在職能定位上一定要有所為，有所不為。為的是公共職能，不為的是市場本身能夠解決的問題?！贝仍奇傛傞L韓踴從中總結出了這樣一個道理。陳開超說：“我們必須立即打破計劃經濟時期形成的僵化思想，政府不再當教練員，退出來當裁判員，引導農民建立自己的經濟組織，去闖市場?！?/p>

經過深入調查研究，在廣泛征求民意的基礎上，慈云鎮黨委、政府掀起了一場重新進行職能定位的變革，在全鎮推出“三制聯動”新模式。所謂“三制”，就是行業協會制、專業經濟合作社制和業主制。

思路一變，工作重點和方法也隨之改變。慈云鎮黨委、政府不再埋頭拉車不看路，事無巨細抓生產，而是廣泛發動農民，按照農民自己制定的規章制度，在全鎮建起了養蜂協會、花卉苗木協會和柑橘專業合作社、糧食專業合作社等十幾個農民中介組織，全鎮農民紛紛加入其中。

“三制聯動”，讓中介組織唱主角，這個辦法還真管用。

４月１０日，在涼河村村委會辦公室前，《優質糧返利分紅表》的大紅喜報格外引人注目。村民正排著長龍似的隊伍領錢，個個喜笑顏開。原來，這是糧食專業合作社將出售優質糧后的部分盈利拿出來，向農民進行“二次分配”。

糧農晉云一次返利分紅５０１元，他數著鈔票樂呵呵地說：“以前糧食賣給小商販，價錢被壓得很低。如今，通過合作社賣出的優質糧，每公斤不僅要比市場價高出８分錢，而且還能分紅，比以前劃算多了。”以前，慈云鎮黨委、政府曾經費力發展優質糧，農民就是不“聽話”，沒想到現在通過糧食專業合作社的組織，農民一下子搞成了１萬畝優質糧基地。這個專業合作社，吸納了１５８０戶農民。專業合作社哪來這么大的號召力？原來，在農民眼里，專業合作社就是他們自己辦的“企業”。農民以１０元的身份股入社后，就可以享受合作社提供的比市場價格低的農用物資，享受返利分紅，享受技術指導服務。最重要的是，專業合作社實行的是訂單農業，產品不愁銷路。而這些，黨委、政府是不敢打包票的。

走過綠樹掩映的羊腸山道，在大巖碥山花爛漫的青石山下，我們被“嗡嗡”作響的一群群蜜蜂擋住了去路。

“‘趙蜂王’在嗎？”隨著同行的半坡村村支書刁孝忠一聲叫喊，一位老翁矯健地從蜂群中走來。

７１歲的“蜂王”趙國芳，就是慈云鎮養蜂協會的會長。趙國芳雖已是古稀之年，但談吐不凡：“養蜂是一個很好的增收致富項目。養蜂成本低，蜂蜜價格又高！”自從今年鎮里引導農民成立慈云鎮養蜂協會以來，目前，已經有１００戶農民自愿加入養蜂協會。通過實行規?；B殖，協會會員已經產出蜂蜜０．８萬公斤。協會與廣東一家蜂蜜制品企業“聯姻”后，蜂農收入達３０多萬元，平均每戶蜂農增收３０００多元。半坡村有個出名的光棍組，全組有１２個單身漢，因為窮，山外的姑娘不愿嫁到山里來。自從養蜂協會為村民免費送蜂種，提供技術服務，包銷蜂蜜后，單身漢們找到了一條脫貧致富的捷徑。３５歲的單身漢萬忠祿，今年上半年，在養蜂協會的支持下，他養的十幾桶蜜蜂，在一個旺季，就賺了萬把塊錢。６月１６日，在江津城萬忠祿舉行的新婚宴席上，他還特意邀請“趙蜂王”當他的證婚人。萬忠祿激動萬分地告訴我們：“沒有養蜂協會，就沒有我的今天。我３０多歲還能夠找到‘堂客’（妻子），離不開蜜蜂，離不開趙老師，離不開協會！”

５月３０日，江津首個柑橘產業化外資農業開發企業——重慶恒河果業公司負責人、澳門客商朱鐵能，在慈云鎮考察了解晚熟優質柑橘基地時，對慈云鎮的柑橘專業合作社連連稱贊：“在國外，發展農業產業化項目，都是與農業協會聯系的。真沒想到，你們慈云鎮居然有這么多農民自己的協會組織，這真是與國際接軌呀！”

政府“讓位”，“三制聯動”，各個中介組織可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退后一步天地寬。中介組織活躍起來后，鎮黨委、政府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為中介組織和農民提供公共產品、搞好公共服務上，促進了經濟社會發展。今年上半年，全鎮實現農業總產值１．２５億元，增加值７５４５萬元，農民人均純收入達到３５４０元，凈增３１２元。

湖北：從“以錢養人”到

“以錢養事”

○ 何紅衛章新國

一場變“以錢養人”為“以錢養事”的鄉村事務社會化改革，正在荊楚大地上蓬勃展開。把農村公共事業、公益服務交給社會來辦，湖北省各地探索出三種服務“三農”的新模式——

委托服務型。將原來鄉鎮站所轉制為經營實體，既承擔政府委托的公益性職能，又承擔經營性服務。公益性職能由鄉鎮政府出錢，采取政府采購的形式，委托給這些轉制實體，實行“以錢養事”。

定崗招聘服務型。將原有站所全部轉制為企業，職工身份全部置換，全員參加養老保險。鄉鎮設置一定的服務崗位，定崗不定人，由鄉鎮或縣市業務主管部門，面向社會公開招聘具有資質的人員，從事公益性服務。對招聘人員實行“三卡”管理，即農民簽字卡、村干部簽字卡、鄉鎮簽字卡，保證服務質量。

派駐人員服務型?？h市業務主管部門根據需要設置一定的服務崗位，定崗不定人，從具有資質的人員中公開招錄，簽訂聘用合同，派駐鄉鎮專門從事公益性服務。服務項目由鄉鎮政府提出，鄉鎮和縣直主管部門共同對派駐人員進行考核，對人員實行動態管理。

“以錢養事”顯示巨大活力。咸寧市咸安區農技站改制為農技服務中心后，區政府按每畝１元農技服務費核算，拿出４０萬元承包給３６名有資質的農技人員。政府花錢買服務，調動了農技人員的積極性，他們自籌資金購買農業機械，為農民提供機耕、機收和病蟲害防治等服務，大大減輕了農民的勞動強度。農技人員把自身利益和農民利益捆在一起，積極推廣各項實用新技術，僅水稻輕型栽培一項，去年全區就推廣１０萬畝，是過去５年推廣面積的總和，農民增收１２００萬元。

山東萊州市：小協會大作為

○ 姜建彬陳修塵

近年來，山東省萊州市的鄉鎮將引導農業經濟發展的部分職能交給協會，把農村專業經濟協會作為推動農村經濟發展的主力軍，有效促進了農業科技的普及和推廣。目前，全市共發展農村經濟協會５８個，涉及苗木、石材、漁業等２０多個行業和領域，累計吸納農戶１７萬戶，轉移農村勞動力２５萬人。

“套餐服務”是萊州市柞村鎮窩洛子村果業協會為果農提供的產前、產中、產后“一條龍”服務。窩洛子村果業協會利用專業人才和技術優勢，為果農編發《優質無公害果品生產標準》等材料，積極傳播先進種植經驗。同時，他們還主動為果農牽線搭橋，拓寬銷售渠道，每年為果農協調銷售出口蘋果１００多萬公斤。

萊州市糧食產業協會實行“統一供種，統一田間管理，統一訂單收購”的產前、產中、產后系列化服務。經協會協調，糧食收儲中心每年以訂單的形式與農戶簽訂利益共享、風險共擔的小麥收購合同，并以高于市場價１０％的價格收購，既增加了農民收入，又穩定了企業糧源。今年，萊州市２萬多名手握訂單的種糧戶喜獲豐收，沙河種糧大戶曲召洪深有感觸地說：“以前，收成好了卻賣不上好價錢。加入糧食協會后，種植、銷售都由協會幫著辦，糧食以高于市場的價格收購，既增產又增收?！苯衲暌詠?，全市已收購合同優質小麥６萬噸，帶動農民增收３８００多萬元。

中介組織也可唱大戲

○ 唐華麗

鄉鎮政府是我國行政結構中的基礎層級，直接面對廣大民眾。特別是人均ＧＤＰ超過１０００美元以后，處在社會轉型這個特殊的歷史時期，鄉鎮政府需要配置什么樣的職能，這是鄉鎮機構改革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江津市慈云鎮的故事，確實發人深省。在市場經濟條件下，政府的主要職能是制定裁判規則，并監督裁判執行好規則。隨著農村經濟不斷發展，為農村市場提供服務的競爭日益多元化，如果鄉鎮政府緊緊把抓生產的任務抓在手里，把事業單位“抱在懷里”，不利于市場主體的培育，不利于公平競爭。慈云鎮的做法，收到了既讓農民增收，又增強市場主體競爭力，同時讓政府抽出身來搞好公共服務，可謂一舉數得。

慈云鎮的故事說明，中介組織是完全能夠唱大戲的。然而現在的難點是：鄉鎮政府對社會中介組織還缺乏政治認同，而民眾沒有對社會中介組織普遍建立起信任與依托。因此，從全市來看，在鄉鎮，行業協會、專業合作社等中介組織數量很少，作用十分有限，遠遠沒有唱好大戲。

政府有所為有所不為，政府從具體的生產性的事務中退出來，讓中介組織唱大戲，政府當好裁判員和服務員，這是大勢所趨。隨著農村稅費改革不斷深入，鄉鎮政府“越位”的職能越來越身臨絕境。從越位到正位，由此涉及的寬領域、深層次的改革才剛剛破題。如何加快鄉鎮行政管理體制改革，建設責權明確、行為規范、公正透明、廉潔高效的鄉鎮服務型、法制型政府，履行好“貫徹法律政策、發展農村經濟、加強社會管理、提供公共服務和維護社會安全穩定”的職能定位，鄉鎮政府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作者系重慶市政府研究室農村處處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