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我班里流傳一種名叫《少女之心》的手抄本,不太準確地說,是在男生中間流傳,女生有沒有看我不知道。那一陣子,不少同學都在早自習課上埋頭苦讀,有的埋頭苦抄,學生們的專注精神讓老師大為驚訝,終于,有個姓馬的哥們兒被老師逮住了。老師沒有聲張,只是抓過手抄本撕得粉碎,然后把那位姓馬的男生扭到教室外面狂扇耳光,把小馬的臉扇得像猴屁股一樣紅,嚇得我也沒膽量去借《少女之心》看了。有一點我必須說明——我想看,而且想看得要命,盡管當時才十歲,這不僅僅是好奇的問題,那位撕掉《少女之心》的老師被我們罵了好幾年。
我們在校園里所受的教育是很“純潔”的,“純潔”得幾乎就是為了考試。初中時我們開了生理衛生課,盡管老師有意跳過某一章,并聲明那一章在考試中并不占多少成分,但我還是把那一章看得滾瓜爛熟——考上大學后,全國各地的青年聚到了一起,彼此一交流,噢,原來大家差不多都是這樣過來的。值得一提的是,我考高中時分數正好上線,生理衛生課得了滿分,功不可沒,我得感謝某一章節,完全是因為它我才對《生理衛生》興味盎然。
應試教育體制中“性教育”的缺失給一部分人帶來了好處,他們主要是賣盜版書和盜版光盤的,還有開錄像廳放黃色錄像的。目前青少年的“性教育”大多是“自學成才”,有人不惜節衣縮食去地攤上買本《新婚必讀》,金賽博士和海特博士的性學報告比磚頭還厚,價格卻相當便宜,這全是拜盜版書商所賜,他們無意間扮演著對青少年進行性啟蒙的角色。這些博士們的作品大多是學術著作,文筆雖然流暢,但不能給人以文學上的享受,它們的作用就像饅頭一樣只能充饑,味道則差了點。(張競生博士和李銀河博士的性學作品則與眾不同,文筆優美,讀起來很不錯的。)
古人曾說“雪夜圍爐讀禁書”是人生一大快事。在清朝,《金瓶梅》是禁書,可是文人兼政府官員紀曉嵐先生就敢讀,還當著眾大臣的面以“潘金蓮大鬧葡萄架”為下聯對句;《紅樓夢》也曾是禁書,被政府和某些道德君子稱為“誨淫”之書,“文化大革命”時它又受過此等禮遇,道德衛士們文網之密,古今無不同。
中國常常流行這樣一句話:有些事能說不能做,有些事能做不能說。這句話沒有被收錄到《增廣賢文》里真是有點遺憾。“有些事能做不能說”,比如性,中華民族是諱忌談性的,如果有人在公開場合談性,他就有被稱作“色狼”或者“流氓”的可能;一個作家如果大膽寫了性,他的道德品質就會受到“正人君子”們的指責。
英國有位文豪名喚勞倫斯,這位爺們兒就喜歡謳歌性,為此還專門寫了一本散文集《性與美》,他說你如果仇視性,你就是仇視美;如果你愛活生生的美,你就得崇敬性。英國人有時候也挺古板的,勞倫斯的《查太萊夫人的情人》一出,英倫三島震驚,海關扣留此書,報界批評曰:“著名的作家可恥的小說邪惡的標志”,他的崇拜者四處探聽消息,要弄清楚這本“黃色小說”是不是別人冒名所寫。人們對“黃色小說”的態度,古今中外無不同。
(方明摘自《聲色》,百花文藝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