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卡洛克數周來一直盼望著參加海洋探險潛水公司的這一次潛水游,這是一名航天技術工程師釋放工作壓力的方法。然而,這天早晨的這次潛水游卻不是一次風光游。
卡洛克于2004年4月25日拂曉登上了“太陽潛水員”號潛水船。但此時,濕漉漉、灰蒙蒙的濃霧覆蓋了南加州海岸。“太陽潛水員”號搭載了17名潛水員、3名潛水長和船長雷·阿恩茨。“太陽潛水員”號馬達轟鳴,用了一個小時抵達了當天的第一個潛水地點——“尤里卡”號大型石油鉆塔,距離紐波特比奇海岸7英里。上午8時30分,阿恩茨船長關掉發動機。卡洛克抬頭凝視,依稀可見鉆塔的骨架。
卡洛克是一名身高6英尺2英寸的單身漢,具有公海潛水資格。他仔細檢查了一下裝備:一部水下攝影機、一塊潛水員作筆記的石板、一個警笛、一根黃綠色相間的尼龍安全標志管。尼龍管充滿氣可以派兩種用場:既可作標志,又可作浮力裝置。
在離此20英里的卡特林納島的一個小海灣中,停泊著一艘名叫“百眼巨人”號的訓練船,船上有17名男童子軍,接受航海訓練的童子軍隊員正在吃早飯。他們是來自加利福尼亞州蘭喬伯納的第681連的隊員,這是他們“海上兩日游”的第二天。
前一天,童子軍隊員們攀登了這艘高大的木質帆船的桅桿,掛在繩子上,像蕩秋千似地向外擺動,接著跳人風平浪靜的深藍色海水,暢游一番。他們還實施了人員落水舷外救生訓練。
但是訓練進展得并不順利。當大副阿爾·索金把一個“假人”扔入水中,有一半的童子軍隊員沒按要求找出目標的位置,也沒一直準確地盯著目標。年已50歲的索金像電影中海盜那樣脾氣粗暴。“假如那是你們當中的一個人,”他大聲呵斥著,“我們就會找不到你。你就會淹死。”
卡洛克是第一組潛入鉆塔邊的水中探險員之一。當時有一股很強的海流,潛水員需要使勁地游,才能到達主平臺的底下。
卡洛克和另幾名小組成員一就位,負責人就告訴他們要保持在鉆塔的結構范圍之內。那樣,他們便可以借助柱子,防止自己被海流沖走。
上午8時45分,卡洛克和另外3名潛水員開始潛入黑洞洞的海水中。
在濃重的海霧中,即使任性的童子軍隊員,舉止都變溫和了。已為“百眼巨人”掌舵25年,年已72歲高齡的船長小弗雷德·博克米勒知道,要返回紐波特比奇港就得橫穿繁忙的海運航道。艷陽高照時,這就像過街一樣容易,但濃霧改變了這一切。最現代的船只是用塑料或金屬制造的,但“百眼巨人”是艘木質船,很容易被雷達漏掉。
下潛了幾分鐘,約抵達水下30英尺,卡洛克感到耳中氣壓開始增大。他停了下來,等待它們嘭嘭地彈出來。另3名成員繼續向下潛去。他要跟著他們的氣泡,追趕他們。
卡洛克繼續下潛時,發現氣泡消失了。他追到水下108英尺,仍不見同伴們的蹤影,卡洛克停了下來。他們在什么地方?在水下的寂靜與黑暗中,他仔細思索著,決定返回水面。
他上浮到水下15英尺的深度,歇下來進行例行性的3分鐘減壓,讓自己的身體調整一下。昏暗的光線從上面透下來。
當卡洛克最終浮上水面時,他滿眼看到的是茫茫的海面上籠罩著灰沉沉的霧層。他認為看到了自己的潛水船,但船馬上就消失了。鉆塔已不在原來的位置,海流一定把他沖偏了地方。
他孤身一人獨留海面。
10時稍過,“百眼巨人”號訓練船上的童子軍隊員和船員們正在焦慮地觀察雷達熒光屏,突然出現一個橢圓形的亮點。“是貨船。”博克米勒說。
博克米勒把帆船的輔助發動機降到低檔,讓它慢速運轉。
童子軍隊員們聽到一艘集裝箱貨船的霧笛每過幾分鐘就嗚叫一陣,但看不到有任何東西穿過灰蒙蒙的濃霧。
卡洛克掃視海面四周,依稀可見“太陽潛水員”號在霧中的輪廓。他根據帶水肺的斯庫巴潛水安全規則,取出警笛,使勁吹了一下,接著便連續不斷地吹著,但鉆塔那哀鳴的霧號和“太陽潛水員”號隆隆的馬達聲蓋住了他的呼救聲。
他想,當船員點名時,他們一定會意識到他失蹤了,便會返回來找他,畢竟他在對各個潛水小組進行計數的黑板上簽了名的。
他踩著水,又吹響警笛,但毫無反應。卡洛克連船的馬達聲也聽不到了。“他們把我遺忘在這兒了,”他有點不相信這一現實,驚慌了起來,“他們到第二個潛水點去了。”
15歲的扎克·梅伯里雖然不熟悉使用救生艇的程序,但他對海上交通和海霧的狀況并不焦慮。扎克在南加州長大,作為進行航行訓練的童子軍隊員之一,他孩提時就一直喜歡待在水上。他向一名童子軍隊員解釋他們聽到的霧中聲音是什么,幫助他鎮靜下來。
看到雷達屏上現在有兩艘船,博克米勒決定不要立即橫穿海運航道,他把“百眼巨人”號的航向朝西拐了45度。
海水溫度只有華氏60度(合攝氏15.6度),卡洛克即使穿著保暖的濕式潛水服,身上的熱量也不斷下降。他把救生衣充滿氣,并把黃、綠色相間的尼龍安全標志管充滿氣,作為他所在位置的標志。然后他扔掉潛水壓重物,增加自己的浮力,但是他的雙臂開始發麻,雙腿發軟。
他身上的工程師素質占了主導。他抓起水下攝影機,把鏡頭對著手表,拍了兩張相片,然后他又把攝影機對著自己,伸直手臂對著自己又拍了兩張相片。他伸手找出潛水石板,用鉛筆寫下了時間:10時28分。他決心保持理智,留下一份記錄。然而,他不祥地認為這只能是留給那些發現他尸體的人的一份記錄了。
卡洛克在水中的時間已超過1小時。有一次,他透過霧中的空隙看見一架飛機,便發瘋似地揮動手臂,但駕駛員沒有看見他。他聽見霧號越來越響,然后又漸漸微弱。
潛水船上的人在干什么呢?在搜索?他們上報自己失蹤了嗎?他順著頭腦中一張“如果……將會怎樣”清單的項目一項項拼命往下思考。天黑了,鯊魚出來覓食,將會怎樣呢?如果我死了,將會怎樣呢?這種驚人的消息會讓父母悲痛欲絕嗎?朋友們會知道我怎么為他們擔心嗎?為了保留體力,他翻轉身,仰面朝天,浮在水上。
在洛杉磯的美國海岸警衛隊調度中心,值班人員于12時03分接到從公眾用來發送遇險信號的波道傳來的首次報警。
“太陽潛水員“號的船長阿恩茨報告說:“我們可能遇到麻煩了。”他接著報告有一名斯庫巴潛水員失蹤了。
12時05分,海岸警衛隊發出“緊急海事廣播”,把潛水員失蹤的消息通告所有船工。海岸警衛隊的一艘41英尺的汽艇隨之拉響汽笛,打開藍色警燈,以20節的航速,駛向“太陽潛水員”號的所在位置。海岸警衛隊同時派出一架直升機進行空中搜尋,并投擲了一個探測器浮標。
潛水員們在第二個潛水地點重新浮上水面后才發現卡洛克失蹤了。每個人都在錯誤的地點進行搜尋,距離卡洛克孤身一人漂浮的地方達10英里。
已經過了中午,卡洛克在水中的時間已超過了3小時。
濃霧開始漸漸消散,從厚厚的毯子變成夾被,并且出現一些塊狀空隙。卡洛克抬頭仰望天空,看到有3只飛鳥排著隊飛過空中——這是他幾小時中看到的第一批有生命的東西。他心中自問:“那些是派給我的天使嗎?”
他推斷這些海鳥一定是在陸地之間飛來飛去的。他開始注意到海藻和木頭的碎屑。它們是從陸地漂過來的嗎?卡洛克轉頭面對海鳥和海藻的方向。接著為了戰勝驚慌,他開始定下小目標:“就在這兒,在這5—10秒鐘的時段內,我狀況良好。”
接受航海訓練的童子軍隊員扎克·梅伯里正在欣賞以“之”字形航向橫穿航道的刺激性。他向博克米勒船長借了望遠鏡,加入了值班工作。
此刻剛過12時30分。其他的童子軍隊員分散在船身四處,有的在餐廳做清潔工作,有的在午休,有的在練習打繩結。太陽最終透過霧隙向下窺視。
扎克站在自己的崗位上,拿著望遠鏡嘹望著,把發現的東西報告給操縱方向舵的船員克雷格·麥克納爾,幫助他與它船保持安全距離。
“右舷發現船只”,扎克大聲報著,“左舷發現船只。”他把望遠鏡嘹望方向降低了一下,左舷方向有樣東西引起了扎克的注意。那個在海洋中一起一伏的是什么東西?一個黃色氣球?是垃圾?他以前曾在水中看見過這兩種東西。
扎克把望遠鏡向眼睛拉近一些,眨了眨眼,又仔細看了看。
那是一個人嗎?
他把望遠鏡遞給麥克納爾,后者快速看了一下,然后轉身面對扎克。倆人異口同聲叫起來:“有人落人!有人落水!”
童子軍隊員們被驚醒,從床鋪上飛身躍起,奔上甲板。隨著扎克的指點,他們一齊用手指著左舷海上一個地點。
博克米勒轉身看著童子軍隊員們指著的方向,拿起望遠鏡掃視了一下波浪。這個是死人,他心想。我們要把一具尸體撈上船了。他又看了一下海面,那個身體動了一下。
博克米勒一把抓起舵輪旁的無線電,大聲發出“緊急海事廣播”:“我們發現海水中有一個人。”
艘大木船慢慢進入卡洛克的眼簾。但它好像一艘從故事書中或夢中來的船——桅桿高聳、風帆飄動的大木船。
我開始看見東西了嗎?我還有知覺嗎?
這艘船是真的,它正朝他開去。他吹起警笛,揮舞起黃、綠色相間的尼龍安全標志管,并像打連枷似地不停揮動雙臂。但是他太虛弱了,雙腿已像果子凍一樣膠著難動了。
他們看見我了嗎?請看見我吧。
博克米勒派遣麥克納爾帶一名童子軍隊員乘坐一艘小型尾掛機艇前去救援。他們找到了筋疲力盡的潛水員,把他拖上了小艇。幾分鐘之內,卡洛克就被攙扶著上了大木船的甲板。
卡洛克雙腿發抖地站立著,蒼白的臉上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一下跌坐在船尾下甲板上。有許多人伸手幫他卸下潛水裝置,幫他脫下濕式潛水服。有人接著用毯子把他包裹起來。還有人給他穿上運動長褲。
卡洛克又冷又累,身心疲憊,但是他靠著理性、修養、運氣的綜合力量,活了下來。
海岸警衛隊官員把發生的事情綜合在一起:海洋探險潛水公司的老板斯蒂夫·拉德在一份書面聲明中稱,那天早晨他沒有得到剛與他見過一面的丹·卡洛克這個“潛水家伙”失蹤的報告。一名潛水長進行了點名,聽到每個人都應答了,“太陽潛水員”員潛水船才駛向第二個潛水點。
海岸警衛隊控告船長雷·阿恩茨犯了玩忽職守罪,對他的處罰是:把由海岸警衛隊頒發給阿恩茨運送乘客的執照中止一個月,并罰他在社區服役80小時。
卡洛克又站了起來,但這位喜歡冒險的工程師目前還沒有再進行斯庫巴潛水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