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爾蘭風笛不僅是一件單純的樂器,而是一些既成以往的故事,即使在暢想明天的時候,它也能將目光延伸到更為遙遠的未來,再回首,再娓娓道來那些倒敘的篇章。宛如《百年孤獨》的開篇——許多年之后,面對行刑隊,奧雷良諾.布恩地亞上校將會回想起,他父親帶他去見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
以時光的方式
那是草原音樂都有的一種特質——旋律悠遠,意味深長。那是陰云密布的山崗微嵐的光線,能扯出千百里的牽念,然而,拒絕纏繞。那是無邊無際的芳草歲風奔涌的江濤,雖沒有一飛沖天的莽撞,也沒有一泄千里的狂放,但是經過了一唱三嘆的波折,連壯志豪情都可以如絲綢一般柔波款款,打疊起來就是一匹時光的秘密,舒展開來是一段如影隨行的光陰。
愛爾蘭風笛,總與時光逃不開干系。它是時光以聲音存在的方式。自從發出第一個音符的那天起,似乎就沒有嶄新過,所以即使跨越了歷史的長河,同樣也不會陳舊。它是一件微涼的時光機器,隨著音符曼妙起舞。歌之無言,舞之無形的幕后,總會隱匿著許多美麗如詩的故事。至于到底講述了什么——
你若不肯說,我也不問。
說者有心,聽者有意,就這樣一拍即合。
在愛爾蘭風笛輕聲細語地撫摸下,時光平展得沒有一絲皺紋,像九月里無風穿行的田野,一抹金黃,一抹夕陽,溫暖,慈祥。即使在村口坐著九十歲的老祖母,也可以和路人笑談滄桑的,說著,說著,一滴渾濁的眼淚或許就會靜靜落下,那是說到心坎兒里的動容。那是敞開窗戶以后所說的亮話,一剎那,時光無所不在。那時朝陽下的大河,在山腳的起落處,緩緩蕩漾。
所謂滄桑,應該不是郁郁蒼蒼的陰影,而是額頭的智慧吧。在時光的懷抱里,誰的一管風笛,涼涼地吹?
以影像的方式
愛爾蘭風笛得以在五湖四海回響,有幾部電影是功不可沒的。
梅爾吉布森自編自導的電影《勇敢的心》是民族英雄華萊士的一曲絕唱。在內維斯群山中,英雄的足跡遍布無垠的荒原,和宏大的戰場。在愛爾蘭風笛的掩映下,嘹亮的號角和為了正義抗爭交織成一曲“片刻充實而光輝的生命,抵得上默默無聞的一生。”(司各特《號角》)
1985年獲得奧斯卡最佳影片的《遠離非洲》主題曲,經過風笛的演繹,那種面對動蕩命運的錚錚傲骨,和平鋪直敘的宏偉敘事,高渺悠遠的飄蕩在群山之上。
和自然為伴,和大地相依,隱約在云間的愛爾蘭風笛也就有了生命的力度——那是永不喑啞的大地的聲音,把是永無褪色的生命的氣質。
還有發生在《泰坦尼克號》上的愛情故事,也有風笛的加盟。在一場傾船之戀中,愛爾蘭風笛時而歡愉,時而低郁,時而高飛,總是切合“海洋之心”的凄美旋律,那既是一篇冰海上的悼詞,也是一曲愛的頌歌。
以背景的方式
“從早上到晚上。從深夜聽到清晨。那種高亢起來明亮尖銳,低沉的時候柔軟婉轉的旋律,像一條絲線,不斷的不斷的纏繞。”
安妮寶貝寫過一篇關于愛爾蘭音樂的散文,記錄了她在深夜到凌晨之間“心里的回聲”。這是她在寫小說時的背景音樂,也是我讀她的文字時經常聽的樂曲,應該是一樣的感懷。
耳邊飄著愛爾蘭風笛,即使是明亮尖銳的曲調也絕不炫耀,即使是柔軟婉轉的傾訴也絕不萎靡。像煙,朝飛暮卷,徐徐地懸浮在半空中,心底沒有風浪,它就永遠和大地平行。
我對愛爾蘭的歷史知之甚少,只能從感性的角度去體貼風笛帶給我的溫度,去揣摩似曾相識的部分段落,純凈平和的目光,透露著古老的神秘和心意。
愛爾蘭風笛是以情感人的音樂,也許它并不是你的主旋律,但是會給你帶來安慰,也許在萬籟俱寂時分,竟是惟一的安慰。
可以作為背景的安慰,是落日熔金時的江河,是黛青的群山連綿起伏,是氤氳的晨霧中拂過野草的氣息,是鍥刻在山石上的字句,是蒼莽大地夜色襲來前的淡紫和海藍,是吹笛人面龐上晶瑩的淚珠,是一曲風笛里起承轉合的回憶……
還有,還有……記下來的和飄走的,說出來的和沉淀的——永久的靈魂。
是誰的一管風笛,涼涼地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