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冰島當“洋媳婦”

溫泉湖里的“艷遇”

去冰島之前，在我的想象中那是一個十分寒冷的國家，特別是冬天，應該是寒風呼嘯，一片冰天雪地的景象。１９９８年，我以優異的成績考取了冰島大學，獲半額獎學金赴冰島攻讀歐洲語言碩士學位。臨行前，國內的朋友夸張地說：“喂，你去冰島呀！那里肯定很冷，一定會凍死你的！”聽得我直打寒顫。

后來真正離開鄭州家鄉，到了這個北歐小國，我才發現以前的“耳聞”很滑稽。冰島是北大西洋的島國，位于格陵蘭島和挪威中間。雖處于北極圈內，但只有２８萬人口的冰島卻是綠草茵茵，地熱豐富，漁業發達的富饒國家，有“北歐明珠”的美譽。這里四面臨海，風光旖旎，氣候清爽宜人，根本不是想象中的寒風刺骨。

冰島不“冰”的原因，得益于蘊藏著十分豐富的地熱資源。這個面積僅有１０．３萬平方公里的小國，竟擁有近３００處溫泉，在世界上實屬罕見！此外，全國還有火山１００多座，其中活火山２４座，平均每５年就有一次火山噴發。因此，冰島又被人稱作“冰火之島”。

我就讀的冰島大學，在首都雷克雅未克市。這是冰島最繁華的第一大城市，人口不足６萬，在來自泱泱大國的我眼里，它充其量只是一個高度現代化的“都市村莊”。因為人煙稀少，交通卻異常發達，所有在公路上奔馳的公共汽車往往是司機一個人在過“車癮”。想想在國內擠公交車時的可怕景象，我真是羨煞了冰島人。

更令我感到驚異的是，我們的學校四周竟沒有圍墻，教室和辦公室用的全是電磁感應門，并且一直不上鎖。學生和參觀者都可以自由出入，甚至隨便使用學校電腦室、健身房里的各種設備。后來我又吃驚地發現，就連冰島的總統府，也只是雷克雅未克某條馬路邊的一棟兩層白色小洋樓，樓頂飄著一面藍底紅十字國旗，沒有圍墻和籬笆，也沒有衛兵和崗哨。一位中國留學生卻對我說，這沒什么奇怪的，因為冰島的犯罪率幾乎為零，是全世界治安最好的地方。

對冰島，我的第一個感覺是：這里的人真高！入學后，我就發現自己經常要仰著頭與同學們說話。班里的本國女孩，都是一丈青扈三娘再世般的彪形麗人。我身高１．７０米，在國內時還能找到亭亭玉立的感覺，但一到這個陌生的國度，就不由自慚形穢了。不過，后來卻有一位洋小伙慧眼識珠，偏偏迷上了我這位“小巧玲瓏”的東方女孩。

那是１９９９年冬日的一天，我與同學相約到街上泡溫泉。冰島人愛泡溫泉是出了名的，無論學生、工人，還是政界要員和商界老板，都喜歡下班后到溫泉池里放松身心。當地商人洽談業務，以及青年男女談情說愛，很少去咖啡廳或飯店，卻熱衷換上泳衣跳到溫熱、清澈的泉水中暢談。這天，我和德國女同學一起驅車來到了蘭湖，這是雷市最著名的地熱溫泉湖。

盡管是在雪花紛飛的冬季，我們仍可以泡在溫融融的水中浸浴，充分享受大自然的恩賜。由于冰島是多火山國家，地層中有益的礦物質沉積在湖底，水性好或運氣好的人，在挖到一種白顏色的泥時會歡呼不已，因為這種“溫泉泥”美顏健體，其衍生出的美容產品在北歐國家銷路極好！

我和同學在溫泉水里盡情游泳，漸漸忘卻了一周的學習壓力和煩惱。不料這時，我身邊竟“冒”出一個金發碧眼的小伙子。他用冰島語激動地說：“美麗的東方女孩，這個送給你！”說著，竟遞給我一把難得遇見的溫泉泥。我正不知所措，女友卻幫我收下了這份特殊禮物，并笑嘻嘻地抹在我臉上。后來，這個身高足有１．９６米，有著淺褐色頭發和藍眼睛的男子，開始主動和我搭訕，但看得出他有些靦腆。得知我來自古老的中國，小伙子顯得很激動，自豪地告訴我說，他的父親是冰島著名的中文翻譯，曾用冰島語翻譯、出版過幾十首毛澤東的詩詞呢！臨分手時，他遞過來一張名片，“威克爾公司電腦工程師麥瑞·喬”。

當天離開蘭湖時，沒想到麥瑞會在停車場門口等我。憑心而論，那段時間學習壓力很重，加上課余時間還打著兩份工，搞得我很疲憊。我知道，在北歐青年男女邂逅相逢就提出約會也是司空見慣的事。所以，想到今晚會在輕松中渡過，心里仿佛重見天日。我矜持地笑著站住腳等他邀請，心里猜測著他會請我看大片，還是共進晚餐后再去跳舞。他急急走來結結巴巴地開口了：“你的電腦如果壞了，就找我幫你！”上帝！

事有湊巧，兩個月后的一天，學校電腦室的幾十臺計算機突然集體怠工，估計是電腦病毒惹的禍。我不由地想起了麥瑞，就幫校方聯系了他。然后，自己就去超市打工了。晚上１２點，我下班后來到電腦室，看到麥瑞正忙得滿頭大汗。他修好了罷工的電腦，又順手幫學校排除了兩臺空調的故障，當他正聚精會神地幫學校收拾拉不開的百葉窗時，回頭看見了我。那一刻，他顯得很興奮。麥瑞干什么都帶著一種狂熱，就像他的本職是修電腦，可是看到空調有病必須修好才解氣，當晚我不由地被他折服。

麥瑞對中國文化的熱愛，以及他的樸實、憨厚，讓身處異鄉的我漸漸心生好感，余暇時我們常常見面，彼此很快熟稔起來。麥瑞是個閑不住的人，和他見面時，他手里永遠擺弄著電腦的組件，手表的心臟，甚至冰淇淋攪拌器，同時聽我抱怨著晨練時的小雨，絮叨洗發液的優劣，始終微笑著不厭其煩。然后對口干舌燥的我輕輕遞過一杯水，“繼續，我在聽。”讓你覺得自己重要得一塌糊涂。

我知道麥瑞對我的好感，我想那只是友誼加一點熱情，約會時我常問他，“你喜歡我什么？”“頭發、眼睛，還有你的善良，你的小巧玲瓏。”然后他鄭重地把“ＬＩＫＥ”（喜歡）改成“ＬＯＶＥ”（愛），不止一次。這使我心驚，對受過咬文嚼字中文教育的我來說，完全明白從“ＬＩＫＥ”到“ＬＯＶＥ”質的飛躍。麥瑞的溫情對獨處異國的我無疑是一種安撫劑。

“女兒國”里當太太

２００１年１０月我碩士畢業，成了雷克雅未克市一家翻譯社的白領，年薪１５０萬克郎（約合人民幣１５萬元）。經過兩年多的持久戰，這時麥瑞已經徹底征服我的芳心，我們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當年春節前，我帶著洋男友回到中國拜見父母。父親對這樁跨國婚姻沒有表示異意，但母親死活不同意我遠嫁冰島，她說外國人離婚率那么高，她可不想幾年后見到女兒被洋鬼子拋棄，流著淚回來見她。但我堅信，婚姻如鞋，外面的華麗、般配與否都是給別人看的，而舒不舒服只有穿在鞋里的腳才知道——我明確地感覺到，麥瑞就是最合適自己的那只鞋子，就是我在茫茫人海里尋找的另一半，只是碰巧生在外國而已。最終，父母尊重我的選擇，參加了我們的婚禮。

我和麥瑞的家是雷市郊區的一幢小別墅，我們掌管著一小片土地，工作之余種植些花草和蔬菜，生活得很愜意。婚后，我發現在冰島做女人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與其他北歐國家一樣，冰島的女權主義比較興盛，男性地位遠不如女性，民選的國家元首或政府首腦往往是婦女，普通政府官員里面仍然女性居多，連本國歷史上第一屆總統也是巾幗英雄。冰島可謂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女兒國，九成女性外出謀生自食其力，不靠男性供養。冰島的婦女黨在國會占有重要議席，發揮著舉足輕重的政治影響力，在歐洲開創先河。

有一次，丈夫的好友皮特來訪，因為大家早已是熟人，聊天時我不小心開了他一個小玩笑。不料，這個人高馬大的冰島漢子竟然倏地雙頰緋紅，剛才還同我們侃得火熱，這時卻忽然低頭不再言語，場面甚是尷尬。后來經麥瑞解釋我才知道，在冰島，男子一般不隨便參與婦女圈的討論，同女子接觸時，忌問對方的年齡，并忌與她們開玩笑，否則就是對女性不尊重！

在與冰島女子的交往中，我發現她們從不沾男人的小便宜，哪怕一起共餐，她們都自己付賬。她們認為男女是平等的，根本用不著把自己放在卑位；向男人索取東西，她們感到是一種恥辱，是不自信的行為。一天，我和麥瑞到飯店共進晚餐，結賬時，我“懂事”地給了女侍者３００克郎小費。不料，巧笑嫣然的女孩一見小費，竟氣得滿臉通紅。原來，在冰島支付女服務員小費是侮辱人的舉止。

令人感到大開眼界的是，冰島女性為了爭取一些社會福利，時常會通過裸體游行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意愿。有一次，女人們為了顯示自己在社會上的重要地位，竟在冰島各大城市發動“裸行”４８小時，結果造成全國癱瘓；抗議人們用動物皮毛做衣服，是冰島女性裸體游行的主題之一。一般每年兩次，包括妙齡少女和年過半百的老人在內的女性，近乎全裸地站在街頭呼吁。場面之壯觀，看得我目瞪口呆！

最讓我這個“洋媳婦”感到吃驚的是，走在冰島的大街上，竟然隨處可見十八九歲的女孩推著嬰兒曬太陽，麥瑞說，那是她們的孩子！冰島因為人口稀少，所以鼓勵生育，只要年滿１６歲，未婚同居和婚前生子統統是合法的。天吶，置身這個美麗而奇特的國家，我真成了少見多怪的老外！

２００２年底，我和麥瑞的愛情結晶也呱呱墜地了。自從有了可愛的女兒，丈夫更把我視為家里的“女皇”，洗衣、做飯、打掃衛生等家務，全被他一人包攬了。不僅如此，按照當地習俗，家里的財產由女主人掌管。每當麥瑞需要支出一筆錢，都要請示我這位“洋太太”，真讓人受寵若驚。

沒多久，老媽來到冰島小居，看著我在電腦前上網聊天，老公在廚房忙碌做飯，悄悄把我拉到一邊：“你們都結婚幾年了，不能老這樣讓男人干活。你也得學著體貼人一點，男人要靠哄才行。”

晚上，麥瑞正看電視，我精心泡了一杯他最愛的中國碧螺春茶遞上，他嚇了一跳：“你這是做什么？我想喝自己會沖。你別沒事這么客氣，感覺怪怪的。”哈，當我愿意伺候你啊？我一賭氣甩手坐到電腦前。沒一會兒，他卻端著杯牛奶過來了：“給你，歇會吧。今天怎么了？突然變了人似的？”“媽讓我對你好一點，怕你變心。”老公哈哈大笑：“別使這些小花招了，我就喜歡你原來那個樣子，沒心沒肺的，挺好。你要是溫柔了，我還不適應。”

原來如此，我忘了冰島老公是不“算計”別人，也不喜歡被別人“算計”的，他要的是一種真實率性的生活。唉，嫁給冰島男人，你想不懶都難！

當“文化使者”的日子

有西方權威雜志評論冰島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國家”，因為這是一個高福利，高待遇，高收入的島國，ＧＤＰ排在全世界第４位，遠在美國和英國之前；冰島利用地熱采暖居世界首位。隆冬季節，家家戶戶不用燒暖氣，只需用管子將溫泉水引入室內即可；當地居民都用電爐做飯，全城明凈的藍天之下，無一根煙囪，見不到一點濃黑的煙霧。天穹之下，一片純凈。

最令外國女性羨慕的是，冰島女性的平均壽命高達８０．２歲，為世界之冠。我時常見到，一些年過六旬的老太太還在雷市的公路上飆車。當地人的長壽秘訣，一是因為常年有溫泉洗，二是冰島地下水的功勞。據說，一位美國地質專家來到冰島，測試該國的地下水時，甚至懷疑自己的儀器出了毛病。原來，測試結果顯示水的純度接近純凈水！

生活在冰島的我，無疑也是超級幸福的。首先，麥瑞和他的家人對我寵愛有加，婆婆得知我愛吃面包，就親手教我做，但慚愧的是，自己第一次烤出的面包硬如堅石，老公啃了一口直喊牙疼。有一次，我無意中給家人講了中國的中秋節，告訴他們中國人在這天都喜歡賞月吃月餅。沒想到，當年的中秋之夜，麥瑞和他的妹妹竟捧出一個大大的巧克力蛋糕，并激動地說：“這是我們特別為你烤制的大月餅！”那一刻，我的眼眶濕潤了。

在這個遙遠的島國，中國人很少見，所以我的到來，給好客的當地人帶來了驚喜，也滿足了他們對神秘東方的好奇心。我經常會被冰島人圍住問長問短，簡直找到了眾星捧月的感覺，一股民族自豪感也油然而生。一次，有位漂亮女孩自豪地對圍著我聊天的人說：“我知道中國！”“是嗎？太棒了！”我也被她的情緒感染了，“你知道中國的首都在哪里嗎？”不料，女孩卻想了老半天，才模棱兩可地回答道：“是東京吧……”還有幾個聲稱了解中國的冰島人，他們對我國的認識竟然停留在５０年代，說什么“中國有黃土地，種高粱，人人都騎自行車，喜歡穿破棉襖……”。

諸如此類的事，讓我深刻地認識到冰島人對中國的了解少得可憐。為了將自己偉大祖國的真實情況介紹給當地人，我決定利用工余時間，做個傳播中國文化的使者。

于是，２００３年８月，我在家里開辦了“中國文化學習班”，義務為當地人傳授中文，并講解關于中國的一切。這天，一對小情侶興沖沖找到我，說要和我切磋中文。原來，他們前幾年曾到北京旅游過，并對中國文化產生了濃厚興趣，于是就在中國買了一本學中文的小書，還有一本《漢英辭典》，回國后便開始自學。如今已經學得不錯，可惜沒見過中國人，只能自己對話。今天總算有了機會！對，他們還取了中文名字，小伙子叫王老龍，女孩叫張小鳳。我一聽大喜，就請這對戀人講幾句中文。

王老龍先開口了：“女士夏，請你歡我們的迎！”我睜大眼睛，半天沒眨一下。——他說的是什么呀。正在這時，張小鳳也開口了：“我們真愿意被你碰上，非非常。”

我還愣著，王老龍更來了精神，“一個人的中國足足奇怪了冰島，所有人的冰島歡嚴重的迎對中國，多么多么。”當他們滿意地微笑，我才來得及惋惜地想了一下：只憑一本薄薄的小冊子，他們學偏了，學成了稀奇古怪的“冰島中文”。

他們意猶未盡，非要和我做中文對話。我急忙用冰島語謙虛地說：雖然是中國人，可我講的是方言。能不能由他們對話，我來聽。想了一下，他們告訴我，來一段“愛情對話”，就有聲有色地說開了。

“啊，王老龍。”“呀，張小鳳！”“請你被我愛。”“請你被我愛也。”“你是我的甜心，非常。”“你豈不是更一個甜心，非非常。”“天涯海角，那感情讓我們萬水千山。”“天涯海角，萬水千山！”

他們說得如醉如癡，我卻聽得稀里糊涂。這天涯海角的冰島中文，真的把我拋進了萬水千山。講完以后，他們滿意地對視，然后又看著我。我幾乎被感動了，不是被他們繞口的中文，而是被兩個沉醉于冰島中文的大兒童。我也為他們惋惜：苦學多年，卻學成了荒誕不經的語言。

幸好，后來通過我的努力調教，這對可愛的小情侶掌握了正確的中文，還成了我的“得意門生”，在學習班充當起了輔導員的角色。如今，我在冰島已經教出了２００多名洋學生，其中包括自己的老公。他們不但會講中文，對遠方的中國也能侃侃而談，如果聽到有冰島人說中國多么落后、貧窮，他們會幽默地反駁：“非也，今天的中國不是那樣……”

嫁給冰島老公有３年了，慢慢體會到了他的好：有話直說，溝通面對面，有什么煩惱心事，他會馬上告訴我，從不藏在心里。我們的婚姻就如同一輛敞篷車，永遠呼吸著新鮮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