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穴居部落”的播火姑娘

一個\"結穴而居、挖坑為灶\"的穴居部落，有一天來了一位尋常的女孩子，從此這個部落的命運出現轉折。而最幸運的，還是這個部落的孩子們——

1973年12月11日，王東靈出生在河南省三門峽市一個普通家庭。1993年，從三門峽市衛校醫士班畢業的王東靈被分配在秦嶺金礦職工醫院當化驗員，此后，十多年的日子平靜如水。

但有一天，女孩子的生活被出人意料地打破了。

走進大山深處

2003年5月3日，央視\"西部頻道\"播出一部紀實專題片，片中講述了貴州紫云苗族布依族自治縣水塘鎮中洞苗寨的故事，說大山深處有一個大山洞，住著一個以穴居為生活方式的苗族部落，山洞里不通電不通路，內有一所小學，學校沒教室，房子是借的，課桌是用玉米稈捆扎成的垛子。

經國家旅游局考證，中洞苗寨是亞洲現存的最后一個\"穴居部落\"。

王東靈還從專題片中看到：洞里的小學有兩個年級，40多名學生，兩名教師。孩子們時常舉行不熟練的升國旗儀式，國旗下是一雙雙天真無邪、充滿求知欲望的眼神。

專題片深深震撼了王東靈，她暗暗打定主意，到那里去看看。

憑著看電視時記下的\"紫云\"字樣，王東靈從地圖上查到紫云苗族布依族自治縣位于貴州西部的安順。她立即給中洞小學的楊校長寫了一封信，說去那里做一名老師，傳播一點知識，不要報酬。

不到一個月，王東靈收到了校長的回信，證實了電視紀錄片與現實中一模一樣。同時，校長提醒王東靈，中洞的條件非常艱苦，勸她慎重考慮。王東靈反而更堅定了信心。

2003年8月20日，王東靈向單位請了半年長假，代價是工資停發，每月還要向單位補交20元的社會統籌金。她沒有將打算告訴單位，也沒有告訴家里。一星期后，王東靈取出全部積蓄，又向同學借了些錢，乘火車從西安經成都趕赴貴陽。臨走前，她交給侄子一封信，叮囑道：\"姑姑到達紫云縣，電話聯系后，方可把信交給爺爺奶奶。\"

彎彎曲曲的山路，重重疊疊的大山，除了石頭還是石頭，讓人有些壓抑。9月2日，王東靈終于到達紫云縣。當天，她與家里通了電話。接電話的是母親，得知失蹤多日的女兒正在千里之外的貴州，老人哭著一個勁兒地勸女兒馬上回家。王東靈沒有答應。

當天中午，王東靈見到紫云縣教育局副局長汪偉，汪偉當時還擔心王東靈吃不了那份苦。下午，在水塘鎮教輔站站長施光寧及鎮上兩位老師陪伴下，王東靈攀爬兩個多小時的山路，來到麻山深處的中洞。

如果沒有隱隱約約的畜禽聲和縷縷炊煙彌漫山間，無法想象這里還有人煙。

中洞是一個230米深的洞穴，海拔1800多米，寬115米，高近50米。遠遠望去，洞口被密密生長的竹子遮擋著，若隱若現。當地一部分苗族人已在這里居住了150多年，他們把房屋建在冬暖夏涼的洞穴中，飲水來自洞頂滴水，谷物則種植在洞口附近的山坡上。

洞中共居住著吳、王、羅、梁四個姓氏近百口人。聽洞中的老人講，他們的祖先是為了躲避戰亂來到這里的。剛來時只有3戶人家，解放前后又有一些人家住了進來。

洞中苗家人仍保持著明顯的原始特征：結穴而居、挖坑為灶。竹籬笆就是屋子的墻壁，透風透光；廚房和住室也是用籬笆分割開來，所有的房子都沒有頂。苗家人終日起早貪黑默默勞作，人均年收入才200元，十個月吃玉米飯。斷糧之后，靠政府救濟或者用紅薯和土豆解決溫飽。貧困伴隨著陋習，人和牲口的吃喝拉撤均在洞里。

學著當個孩子王

這里的貧困令王東靈吃驚，又在她意料之中。她背著簡單的行李走進中洞。

學校在洞子的最里面，王東靈沒有住校，而是直接住進了村民王鳳國的家。王東靈覺得，只有和村民吃住在一起，才能盡快被他們接納。王家的住房很擠，把原來用做廚房的小屋打掃干凈，讓王東靈住了進去。

王東靈沒有開火做飯，隨王家一天兩餐吃玉米飯，每天都是水煮菜，煮菜時放點鹽巴，在鍋灰里燒幾個辣椒，放進菜里算是僅有的佐料。很多時候，菜只是幾個芋頭或一碗素南瓜。

起初的日子，王東靈很難適應，有一次竟因為營養跟不上，身體虛脫暈倒在地，王鳳國兩口子以為她中了邪，又是往她臉上噴水又是做道場。

洞內缺少陽光，也沒有電，每晚村民們早早就睡了，王東靈沒事干，只得鉆進被窩。被子潮濕，跳蚤較多，想入眠談何容易。王東靈身上被咬了一個個紅疙瘩，極為難受。洞中靜極了，泉水從高處落進蓄水池里，猶如天簌之音，伴著泉水的聲音，王東靈寫出了一篇篇日記，喜怒哀樂盡在其中。

在到達中洞的第二天，王東靈就如愿成為一名老師，教一、二年級的數學、自然和體育課。當時，中洞小學只有一、二年級兩個班，一名校長一名老師。后來縣里派來了兩位師范畢業的女代課教師，學校也增加了三、四年級。

最初王東靈連教案都不會寫。為了上好課，她向校長請教，還跑到山下很遠的鎮上向當地老師請教，認真備寫教案。由于封閉，山里孩子大多不習慣積極主動搶答，對老師有距離感，難以溝通。有的學習基礎差，上課不專心。王東靈嘗試游戲式教學，通過做游戲，讓孩子們輕松接受新知識。上數學課時，她將驗算題寫在黑板上，讓孩子們充當醫生，看誰能把黑板上題目\"小樹苗\"醫好。果然，這種方法一下子調動了孩子們的積極性。

一天下午，王東靈把三、四年級的學生集中在一起，先給大家讀百科全書，然后進行了一次考試，題目是\"你長大了想做什么\"和\"你最喜歡的人是誰\"。讓王東靈感到吃驚的是，孩子們的答案驚人一致：\"長大了最想做農活，最喜歡的人是爸爸媽媽。\"有的孩子在試卷上做了進一步的解釋：\"只有做農活，才得有飯吃，不喜歡爸媽就不得飯吃。\"

面對這樣的答案，王東靈能說什么呢，她覺得自己沒有資格責備孩子。

課余時間，王東靈就與小朋友上山看牛羊做游戲，想方設法接近孩子們，漸漸地孩子們接受了她，都喊她姐姐，與她形影不離了。王東靈每到一處，都有一群可愛的小孩嘰嘰喳喳地圍著她鬧，整個山洞充滿著快樂。

此時，王東靈才真正發現，洞里的孩子很聰明，不亞于外面的學生，只是接觸的信息少了些。

有一天，王東靈返回洞時天色已晚。走著走著，她發現不遠處的一簇小樹突然劇烈地晃動起來，她一驚，可能是遇到壞人了，要不就是碰見了什么野獸。王東靈拾起一塊石頭壯膽，并加快了步伐，走近了才看清是一群獼猴，正沖她做鬼臉呢。當她小跑似地趕到洞口時，孩子們已聚集在洞口，正準備打著火把下山去接應呢。王東靈激動得流下了淚水。

中洞人的命運轉折

原定半年的支教時間一晃而過。

2003年12月29日，王東靈回到了家鄉三門峽。家里是溫暖舒適的。為了不讓家人擔心自己的生活，王東靈撒謊說，中洞的條件并不差，否則村民們怎么會祖祖輩輩在那里生活，而且那里還有她最喜歡吃的紅薯。讓王東靈欣慰的是，家人都尊重她的選擇，但對于是否再回中洞支教，王東靈內心也有過矛盾。

除對孩子們深深牽掛外，一位美國老人的鼓勵成了王東靈延長支教時間的動力。

2003年下半年，王東靈支教的事跡引起社會各界的關注，美國老人胡蘭克·博德從媒體看到有關報道后只身來到中洞。他說，在美國志愿者很普遍，在中國并不太多。胡蘭克·博德告訴王東靈：我感覺到了，你的手是涼的，但你的心是熱的，你很精彩。

從當年起，胡蘭克·博德每年的圣誕節給中洞每戶資助800元人民幣，每月資助中洞小學每位教師400元，同時投資30萬元架通了從山下到中洞的輸電線路。

一個外國老人尚能如此，一個中國女孩還有什么可猶豫的呢？

2004年2月24日，新學期即將來臨之際，王東靈背著行李出乎意料地出現在中洞。這是她第二次請長假，她忘不了中洞孩子們一雙雙渴望的眼睛。

最高興的莫過于孩子們，他們表現得生龍活虎，有的拿行李，有的干脆把王東靈背了起來。王東靈在當天日記中寫道--

我想說的一句話就是，幸虧我又回來了。除夕晚上，爸媽告訴我，不要以為你去了幾個月，會給那里的百姓帶來什么，你一個人也不能徹底改變中洞孩子的命運，盡你所能就行了。是呀，我一個人是不能改變中洞人的生活，就好像一顆星不可能照亮整個黑夜，但一百顆，一萬顆呢？只要自己是其中的一顆，那就足夠了。

2004年7月，學生們就要放暑假了，王東靈想著在離別之際，到集鎮給學生購買些紀念品，同時也帶著大山的孩子出門看看。7月11日一大早，她帶著幾個班的孩子到距中洞10余公里的宗地鄉趕集，誰想，在下午兩點回家的路上，不幸發生了車禍，王東靈造成骨盆嚴重骨折。這一次重傷，讓王東靈在病榻上煎熬了近5個月。

9月4日，左腿打著牽引躺在病床上的王東靈十分惦念洞里的孩子，在聽到新學期已經開學，學生們也比上學期有了增加時，她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獲知王東靈請假的真相后，王東靈所在單位秦嶺金礦為中洞小學捐款1萬多元。從2004年3月起，每月給王東靈1000元的補貼。

國內許多社會機構和愛心人士看到媒體對王東靈支教事跡的報道，紛紛向中洞捐款捐物。有很多熱血青年要求到中洞小學任教。貴州省教育廳還給中洞送來了遠程教育設備，中洞第一次看到了電視。貴州省一位副省長在看望受傷后的王東靈時說：\"你的奉獻精神值得我們每一位貴州人民學習！\"

12月4日出院當天，王東靈被淳樸的山民用滑竿一步一步抬到了中洞。

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在重回中洞的當天，王東靈從一位同事口中得知，貴州畢節地區威寧彝族回族苗族自治縣龍街鎮木槽村，從2004年9月起，因意外原因有70多名小學生失學。王東靈突然覺得，自己太弱小了，還有很多地方的孩子需要關愛。社會的關注已經讓中洞發生了巨變，而木槽村35戶苗族彝族父老，居住在海拔2400多米的大山上，沒電沒水。王東靈覺得，那里應該比中洞更需要自己。

2004年12月9日，王東靈到木槽村考察，果真是形容的那樣，下到山澗挑一次水往返要5個小時，王東靈要讓那里的孩子享受到應該享受的待遇--上學。

2005年春節過后，王東靈離開中洞轉到木槽村支教。與中洞相比，木槽的條件更差，缺水、海拔更高，而且她還面臨著很大的社會輿論壓力。有人說，王東靈動機不純，想借支教出名撈資本。王東靈一直認為，自己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尋找些快樂。

后來經別人聯系，一位美國人委托王東靈投資4萬元，在木槽小學所在的山上新建一座小學，王東靈為新學校起名為\"郁金香小學\"。

在此，王東靈又進行了長達半年的支教。

2005年10月1日，在為新落成的小學舉行了一個簡單的開學典禮之后，王東靈返回老家休整。從貴州返回三門峽已一個多月了，王東靈一直躲著不愿和媒體見面。經過再三考慮，2005年11月中旬的一天，王東靈答應與記者見面聊聊，但一再強調沒必要再宣傳，只是做了件自己喜歡做的事。

談起今后的打算，王東靈說，過了春節后，很可能會繼續義務支教。目前，自己的書本、衣服和被褥仍在中洞村民王鳳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