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蕩在歲月里的草帽（散文）

近日，從一朋友處偶然借到森村誠一的小說《人性的證明》，興奮不已，一口氣讀完。其實，這本書，以及由這本書改編的日本電影《人證》對我的震撼，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它本身所具備的力量，它牢固地連著我的一段兒時記憶。

小時侯，我父母在與縣城隔江的一國企工作，我們的家就在廠里。上小學(xué)三年級時，我轉(zhuǎn)學(xué)到江對面的縣城，寄住在一親戚家里。

從此與父母被一江阻隔。父母很忙，來看我的日子并不多。一天，母親匆匆來了，說是要帶我去看電影。當(dāng)時，縣城里就一家電影院。放的是日本電影《人證》。對于這部電影，我什么也沒看懂，但并沒影響我當(dāng)時歡喜的心情。

隨著歲月的沖洗，那部電影在我腦子里漸漸只剩下一個鏡頭：一頂草帽，向著一個深谷飄，飄……伴著那首已成為世界名曲的《草帽歌》的旋律。

我沒想到，就是這部連再多一點的鏡頭也不記得的電影，日后會如此猝不及防地撞擊我的心。首先是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得以重溫這部影片。開始是暖暖的親切感，到最后竟淚流滿面。

盡管我是好哭的，但那種哭實在超出了因情節(jié)動情的范疇。我想起了小時候，想起了小時候看這部電影的情景。那次電影散場后，母親把我送到親戚家后就走了，依稀記得她告訴我說，那天是婦女節(jié)，她當(dāng)上了“三八紅旗手”，到縣里開了表彰會。

我扶著門框站著，看母親的背影，直到看不見。心里空落落的，當(dāng)時只以為電影看完了就這樣，現(xiàn)在想來，那滋味應(yīng)該叫孤獨。

如今，我竟又得了這本書。對于《人性的證明》到底要證明什么，自然有了更深的認(rèn)識。然而，當(dāng)真正看懂了它之后，我的心情竟十分悵然，我感到它蘊含的意義，遠(yuǎn)沒有歲月在我心里給予它的積淀那么深厚，這正如海洋的真實深度，遠(yuǎn)沒有它在想象中那么深一樣。

如今，母親老了，有空沒空，再也不會想到去看電影了。她日日對著電視，就算她偶然在哪個頻道里遇上了《人證》，也不定能想起它來。當(dāng)年，她只是在工作和生活的忙碌之中抽了一個空檔，帶多日不見的年幼的女兒看了一場電影。沒有特意的選擇，只是碰巧遇上而已。

女兒當(dāng)時什么也沒看懂，她也許是知道的，但她絕沒想到女兒會記住它，而且會在３０年后，才真正懂得那劇里劇外的深層含義。

她更沒想到，后來女兒常哼唱的那好聽的旋律，是她曾經(jīng)帶女兒看過的那部電影里的歌。那首歌詞的作者是日本著名詩人西條八十。原詩是這樣寫的——

媽媽，我的那頂草帽不知怎么樣了？

就是那年夏天在從碓冰去霧積的路上，

掉進峽谷的那頂麥秸草帽喲！

媽媽，那是我喜愛的帽子喲！

可是，突然刮來一陣風(fēng)，

那時，叫我多么懊惱。

媽媽，那時從對面走來個賣藥的青年，

他腳纏藏青的綁腿手戴保護套，

千方百計想幫我拾回那帽子，

但終于沒有拾到手。

因為那是很深的峽谷，

而且長滿了人高的草。

媽媽，那頂帽子真的怎么樣了？

當(dāng)時盛開在路旁的小百合花，

也許早已全都枯凋？

秋天，在那灰霧籠罩的山底，

那帽下，也許每晚都有蟋蟀在鳴叫。

媽媽，現(xiàn)在一定是——

在那峽谷里，像今晚一樣，

靜靜地落滿了秋雪，

要把那曾經(jīng)油光閃亮的意大利草帽，

和我寫在那上面的“Ｙ．Ｓ”字母一起埋掉，

悄悄地、凄凄地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