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寂寞

那一夜的梨花撒了一地的寂寞。

那一夜的我笑了一臉落寞。

再過幾天我就25歲了，我的女巫對我說，如果碰到一個真心愛我的男子，我才能擁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孩子。

每一年，我們國家所有年滿25歲的女子都要去飲護城河的水，冰涼的液體流進她們的身體，輕易孕育成生命。

我等待這樣一個真正愛我的男子，擁有一個屬于我們的新生命，這樣的人生才能叫作完美，我以為。我站在梨花樹下。為何我是女兒國的君主，否則我一定離開這個殘酷的國度。

看著鏡中的自己：華貴的衣飾，美麗的臉龐，而我的眼中年華卻隱隱逝去。有侍女在門外報告：“大唐高僧求見。”我只得換上朝服，年復一年，重復著這樣的接見。看著窗外的梨花，盛開得華麗且頹敗。

“叩見陛下。”隨著不卑不亢的聲音，這個男子抬起了頭。我看到一張絕美的臉，一個男人美到極致就雌雄難辨了。我看到他深邃的雙眸，像一匹年輕的駿馬的眼睛，我不懂得他的眼中到底說著什么。“請高僧隨我到御花園。”

我支走了所有的侍女。偌大的御花園只有我和他。我站在梨樹下，滿眼盛開了雪白。一陣清風拂過，馨香入鼻。我捏著一朵梨花，美得柔弱，“請高僧為我戴上吧。”我看見那雙手修長的手指，微微顫動著，替我將花插在發髻上。我甚至聽到他的呼吸，我欣喜他的顫抖。“請高僧晚上到我的寢宮來，我將送給你全國最珍貴的寶貝。”

我穿著美麗華貴的絲綢，坐在床邊，卻沒有往日的孤寂。唐僧輕輕推門進來，我看見他那張清癯的臉，我終于看懂了他眼中的話。我拉著他的手，手心的溫度來自于他的心。我輕輕地閉上眼，他慢慢低下了頭，突然佛珠一陣強烈的碰撞，我抬起頭，我看見他額頭微微沁出的汗。他蹙著眉，急促地呼吸著。那一刻，他臉上寫滿了不信和詫異。“高僧!”任我怎樣喊他，他愣愣地站著，然后沖了出去。

是的，他沖了出去。他走了，只留下前一秒還曾以為已觸及到幸福的我，只留下佛珠甩動的聲音。我怔怔地坐在床上，以為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覺而已。淚跌落下來，碎了一地的絕望。

我二十五歲那年，愛上了一個男子，叫做唐三藏。他讓我明白了什么叫做幸福，又是什么叫做絕望。

我二十五歲那天，喝了護城河的水。冰涼的河水流進我冰涼的身體。和女兒國的每一個女子一樣，河水借助體溫輕易孕育成一個孩子。

在我很老很老的時候，聽說那個叫三藏的男子，去了西方，成了得道的圣僧。

我的微笑仍然高貴且美麗，只是比那滿地的梨花更加寂寞。

（通聯：江蘇省鎮江市大市口演軍巷34棟401室21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