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講學是近千年乘中國私家講學的惟一顯著的制度。它的精神和規模都已經在宋代時大致確立了。因此嚴格言之,元明之后的私人講學并沒有特別的新內容。但就是在這數百年的發展里我們才能更切近地了解和評價這一個重要傳統下的重要機構。
元代書院的基本精神是建基于仕子恥己國之辱不仕于外朝的心靈信念,但元代書院的制度卻又以“官學化”為其特色。
先從理學家不仕的退隱精神談起。中國人之仕于外族可以說到了五代時仍十分普遍,雖然在心情上總有不能完全心安理得的不滿足感,但是這種態度至少在理學發展以前并沒有集結而成一種思想上的規律和要求。但是宋代的特殊國運終于使不仕外朝的逃避作風變成了知識分子的理想。柯劭忞的《新元史》說熊朋來的故事便是一個例子:
熊朋來,字與可,南昌人。宋咸淳中進士。宋亡,隱居教授,從游日眾。
其他有名的例子還有劉因、鄭思肖和謝枋得等。
這樣的退隱精神和實踐不免需要依靠山林的支持,元早期的書院當然與亡國之后仕子避居思痛的精神有密切的關連。但是也就是因為知識分子的操守有制度的支持,元政府就愈加以牢籠控制。至元二十八年,元統一中國甫12年,政府便頒布教育的政策,規定各地方設立學校,而“先儒教仕之地,名賢經行之所”,或有財力愿出錢支持教養學生的地方,則準許設立書院。這是政府支持書院教育的明確指示。
不久,元政府更干脆規定書院的院長應稱為“山長”,“受禮部付身”(即由政府委任),由一般考試下第的人擔任。畢業生的優秀者又可以充當教官或屬吏。從這一些措施我們可以看出政府對書院教育的注意。因此陳東原說“書院官學化了”。
但是在異族統治,政府牢籠的環境之下,書院卻繼續把宋儒的精神加以發揚光大。例如趙復就會應楊惟中及姚樞之請,在太極書院講學,《元史》說“北方知有程、朱之學由復始”。
由此我們可以看出宋朝開創的書院精神。在注入元儒的退隱理想之后,繼續充滿活力,發展下去。不僅把理學家的學術和理想加以發揚光大,也替異族統治下的漢人保存了一份珍貴的遺產。書院就這樣綿延下去了,而且似乎比政府的州縣學更為活潑,更充滿朝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