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宋元理學家除了講學之外,起初是對談。開創理學的先驅如程顥、程頤兄弟便重視先生與弟子之間的問答。問答之后,弟子們謹慎地把內容記錄下來,成為“語錄”。語錄的編撰和傳誦成了理學教育的重要傳統。例如呂祖謙和朱熹合編的《近思錄》到了今天仍然是理學的入門必讀書,它便是摘錄諸理學家的警句及文字篇章而成。
學生多了,就自然召集而須有講堂與講義。陸九淵善講學,講退如儀。朱子則善身教,與學生作私人討論。《朱子語類》有140卷,錄者99人,可以說光大了私人答問的偉大途徑。
朱、陸以后的理學家亦率多能繼續他們老師這種對話或講學的傳統。這里讓我們引述朱熹的一首七律“白鹿洞講會”:
宮墻蕪沒幾經年,只有寒煙鎖澗泉。
結屋幸容追舊觀,題名未許續遺編。
青云白石聊同趣,霽月光風更別傳。
珍重個中無限樂,諸郎莫苦羨騰遷。
從這首詩我們可以看到朱熹從書院的經驗和理想所得到的樂趣和滿足。書院在南宋末年已大為興盛,有勢傾官學的跡象。王圻的《續文獻通考》就記載了有27個,另外其他可考的還有將近400個,可以說是遍及全中國。南宋書院的發達主要有四種原因:
1.官學的敗壞,
2.官學經費的困難,
3.崇儒的影響,
4.禁道學的反動。
書院普及之后,寺院教育就開始衰落。朱、陸在鵝湖(今江西鉛山縣附近)論辯,地點仍是在佛寺,但宋季之世,書院已凌駕佛寺,成為私人教育的主流。同時,在演變的過程中,更多的書院就變成了官立的學校。本來書院的理想是希望能在公家的教育之外另立一個潮流,能遺世而獨立。這種精神在朱熹自身屢遭攻擊的過程里已經明顯地透露出來。但是理想和現實總沒有永遠契合在一起的事,因此我們不可以把書院和書院的講學過分理想化,特別是在書院變成了與官學相等或干脆由政府來設立之后,那么至少知識分子希求獨立的風骨也就難以保存了。
從另一個角度言之,那么我們甚至可以說沾染有濃厚理想主義(idealism)的理學所借用的書院教育,因為把精神世界和現實世界作了過分的分割.使得從書院里出來的知識分子常常以退避、畏縮、謙讓(孔子所謂的“狷”)為先,缺乏進取(孔子的“狂”)的勇氣和決心。
同時,我們必須記得的是不管是官學或是私學,它們的教學內容都受到科舉的影響,因此基本上不能說兩者有太大的區別,宋代書院偉大的地方是它能成功地把理學的思想播散出來,重新奠立了儒家在中國思想的主導地位;但是從功利的立場言之,書院教育也必然地“官學化”成為應舉仕子追遂利祿的踏腳石。這一點在明清的書院中可以清楚地 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