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興普的詩集終于出版了,這是以前曾經和我在一起談詩論文的那幫師范生中產生的第一本有分量的文學作品。詩集印得很漂亮,典雅而新潮的封面設計,簡潔而考究的文圖布列,豐富而合理的內容編排,無不體現著這本書作為“四川文藝叢書”之一的規格和品位。
翻開詩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我所尊敬的散文家、評論家、資深編輯羅定金老師為該書所寫的序言。作為一個德藝雙馨的前輩作家,據我所知,定金先生對文學小字輩們的請求從來都是“照準”的,而且答應了的事就極其認真地對待,從不馬虎。這次他為石興普的詩集作序,依然如此,從序言的字字句句中可以看出來,在下筆之前,羅老師是反復審讀過這本詩集的。因為這樣,他的序言,實際上就是對《凝望家園》的最好解評,是讀者理解這本詩集的一把鑰匙。
我今為文,已無需再“評”,只能談“感”了。
感觸之一:石興普是用雙腳在地上走而不是用翅膀在天上飛。雙腳是自己長出的,而翅膀肯定是借來的;雙腳可以在大地上留下足印,而翅膀卻不能在天空留下痕跡。石興普懂得一個淺顯而深刻的道理:萬丈高樓從地起,所以他將自己的文學之廈奠基在“家園”這片堅實的土地上,他讓自己的文學之舟首先從家門口的老君灘頭起航。能夠做出這種選擇的作者,他的腦子是清楚的,他知道“夢是生命的另一種形式”,他無疑在“作文”之前首先學會了“作人”。石興普曾經做過老師,并且當過小學校長。他在詩中這樣真誠地和自己的學生交流:“孩于/你用最動聽的語言/為我找到了講臺”;同時又語重心長地告誡他:“鉛筆很短/你要用心去/畫明天和太陽”。其實,無論是孩子手中的“鉛筆”還是石興普手中的“鋼筆”,無論是孩子筆下的“畫”還是石興普筆下的“詩”,所描繪的都無一不是對“家園”的真實寫照,所表達的都無一不是對“家園”的真摯情感。
感觸之二:石興普的目光凝視的是身邊的家園而不是遠方的天堂。在詩中,他深情地寫道:“我的眼睛/從未平靜注視過/身旁的風景”。這是石興普的獨白,在看似漠然的表情后面,他那顆沖騰激蕩的心,永遠不能釋懷的就是“身旁的風景”。石興普的老家在金沙江畔,激流、險灘、峭巖、深谷,在他年輕的心靈里留下了永遠難以磨滅的影像,給了他刻骨銘心的體驗:“一塊礁石就是一汪/凝固的淚水/一滴浪花就是一口/巨人的鮮血”;“晚風一吹/陽光就去了/這種感受/在正月的老家/是如此真切/而不容猜想”。這些令人回味的詩句,感之切,悟之深,來自對現實生活的獨特發現,閃爍著理性的光芒和情感的火花,具有發人深思的哲學力量和催人奮進的藝術魅力。
感觸之三:石興普向故土表達情感的方式是真摯的傾訴而不是廉價的贊美。在置身“家園”之外的日子,他獨自走在異地他鄉的街道上,盡管“廣告牌上的女郎/始終用紅艷的嘴唇”朝他“投來一記記/廉價的飛吻”,盡管“今年除夕/又是一塊路碑”,但他認定“沒有不歸欄的羊/沒有不回巢的雁”,終有一天,他會“隨一條河流回到源頭/隨一座山峰回到心臟/隨一株古木回到樹根/隨一朵山花的爛漫/回到泥土的真實”。基于這樣的誓言和信念,他“一直仰望著/和蒼天對視”。對石興普而言,金沙江水已經流進他的血液,泥土的芳香已經浸入他的骨髓,甘蔗的汁水在滋養著他,蠶兒的繭絲在包裹著他,烤煙的香味在誘惑著他,“今生今世”,他“夢的念的便是那/不可割舍的家園”,因而即使是在一個寂寞難耐的“難過今宵”,他依然樂觀地相信“明年的除夕/是又一個好夢”。這是一種“遠香”與“近臭”的矛盾,這是一種“逃逸”與“堅守”的沖突,在這場這靈與肉的搏殺中,石興普找到了最適合自己的兵器,找準了最適合自己的位置。
最后,回到《凝望家園》所具體涉及的藝術層面,盡管如羅定金先生所言,石興普的詩歌創作“起點較高,數量也較可觀”。在當今“詩作如雪花,詩人如南瓜”的詩壇,不客氣地說,像石興普這樣有實實在在、品位不俗的詩歌專著問世的年輕作者,即使給他一頂詩人的桂冠,我看大概也不為過。但石興普依然是十分謙遜的。他在詩中這樣寫道:“其實/詩歌很高遠/我只是一只/想飛的小鳥/沿著李白的瀑布/渴望源頭”。他很善于檢審自己:“走了很久/我才驚覺/我的鞋底竟無一粒塵土”。他在詩中這樣誠懇地表達了自己的愿望:“我需要站起來/盡管我的雙眼/有些迷惑/我需要走出去/雖然我的雙腿/有些蹣跚”。
石興普對自己的要求是嚴格的,目標也是遠大的,作為一個年方20多歲的年輕人,一切都未可限定。石興普以一種依戀的目光“凝望家園”,而我愿意以一種期待的目光凝望著他。我們有理由相信,石興普一定能心想事成,就像他在詩中所寫的那樣:“終會有一天/人們端著我的腳窩/暢談痛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