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書的日子讓我跑遍了羌寨的山水。離羌鄉縣城向東五里之遙,一座橫亙的山梁叫土地嶺,羌鄉多大山,山中的谷地形成小區域的氣候,十里不同天,翻過土地嶺,順涪江源頭而下就到了土門區,境內千山萬壑,青山綠水,氣候十分溫和,土地嶺就像一座綠色的生態屏障,護佑著一方水土,這方水土又養育著世代勤勞的羌民,在羌鄉,人們習慣把這方叫東路。
我在東路教書的時候,正是嘴巴和肚皮極不協調的日子,一到星期天總想去村寨的朋友家,搓一頓農家的飯菜,好客的朋友在那時總是想方設法推點豆腐,弄點自己特別腌制的紅椿芽鹽菜,在春和日麗的日子還能嘗到紅椿芽煎雞蛋,再吃上一頓玉米餃團,使人十分愜意而又充滿感激之情。
在學校有一位王先生,性情十分忠厚,大家都不叫他老師,習慣喊他先生,人們招呼他時,他只淡淡一笑,在他的平和中又透著知書達理的風度。王先生很早以前就教書了,平常和我閑聊時,他總愛講一些家里的瑣事和東路的典故,諸如椿樹坪、三元橋的故事,據說他師范校一畢業,家里的老人就用一根紅絲線把一位能吃苦耐勞、漂亮而又能干的姑娘系在他的身上,以妻子支撐著家代替他對父親的孝順,沒有正式工作前,他就在房前屋后,荒山荒坡種下了幾百棵紅椿樹,臨行時告訴家里的人要好好管理,采集椿芽可以換取油鹽,以后兄弟分家,兒子娶媳婦,可以用來修房造屋打家具,于是先生在故鄉留下了未來的希冀而奔向川西北高原的那一面從事人類靈魂工程師的職業,一晃就是二十多年,年邁的父母和家庭困難把王先生照顧回故鄉的學校教書。二十多年,父母隨著紅椿樹的茁壯成長而早生華發,兒子伴著紅椿樹的成材而長的腰園體壯,妻子被歲月的風霜把年輕的美麗和風韻變得腰彎背伉,手與臉與紅椿樹皮一樣。王先生也顯得蒼老,但依然穿著妻子做的布底鞋,鄉音未改地教著故鄉孩子,口子過得如止水般的平淡,只有親手栽下的紅椿樹在四季交替中增添著年輪。
王先生的妻子經常趕場,免不了要在學校的伙食團與先生共吃一頓再回村,王先生也背著手漫步鄉間小路送一程,商量和叮囑家中的事情。
后來,王先生向我擺談家中的事情說他想間伐一些紅椿樹修兩幢房子,兄弟要分家,兒子要娶媳婦,樹是自己種的,只要向主管部門和政府批個手續就可以了,當時我只知道紅椿芽是絕好的森林蔬菜,很能增加些收入,而王先生經營多年的苦心卻要樹子變成房子十分不解,原來王先生道理很深,他說種樹只需要的是時問,而買木料卻需要大筆的錢,一點微薄的收入是辦不了修房造屋的大事,原來,東路人從來都是這樣,一結婚至少要種幾十和百棵紅椿樹,等樹成材的時候,就是兒女該婚嫁的時候,在山坡上就給兒女儲備了一筆財富,王先生告訴我,這不是他的高見,是老一輩人留下的成家的經驗,這使人由衷的感到佩服。
什么樹都可以栽,而王先生對紅椿樹情有獨鐘,從王先生的擺談中他對紅椿樹的了解使人嘆服,他介紹紅椿樹真是個好東西,椿芽的鮮美不言而喻,它的全身用途都很大,樹皮是很好的香料,做皮蛋、泡咸蛋、制作泡菜放點樹皮,味道格外清香。樹根還是治病的好單方。王先生還告訴我用紅椿木修房造屋,絕不會被蟲蛀;用椿木做甑子蒸飯不僅香,放上幾天也不會餿。王先生的古文功底也很好,對紅椿樹的認識遠在鄉里的農民之上,先生說:“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的春,八千歲的秋”椿樹是象征著一種長壽之樹,正因為這樣,古人把椿比為父母的代稱,叫父親為春庭;叫母親為萱堂故又稱父母為春萱。他還告訴我古人牟融在《送徐浩詩》中有:“知君此去情偏切,堂上春萱雪滿頭”的句子,你說這紅椿樹該有多好。是呵,王先生遠離故土教書數載,留下這片紅椿樹,歸來時父母已是雪滿頭,成材的椿樹和老人的銀發同是一種生命相伴的情結,讓人感慨萬分,看到成林的紅椿樹而懷念父母乃至列祖列中,還有什么比紅椿樹更讓人感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