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誕生在大山大江的懷抱和歷代巴人創造之中的城市。3000多年的積淀,深深地融進重慶人的血液,鼓舞著人們不斷地開拓進取,創造更加發達的文明,推動經濟和社會的進步。
比起北京人的穩重,上海人的精明,成都人的玲瓏和聰慧,重慶人更多的是粗豪、熱情和大度。這種情懷,滋養和創造著這方熱土的人文品質,并在重慶人的人格建構中,孕育其信仰追求和價值取向,培養其風土與人情。
從人文地理、人文歷史和人類文化學的意義上來概括重慶的人文精神,我以為可以作這樣詩意的表達,即:勤勞勇決披肝膽,山水襟懷家國情。這就是說,重慶的人文精神蘊涵著四大品格:勤勞勇敢、坦蕩豪爽、胸懷廣大和愛國情深。
重慶人文精神的形成環境和歷史淵源
探討重慶的人文精神,必須首先探討其形成的自然環境和歷史淵源。
重慶人文精神的形成與重慶的自然環境密切相關。重慶處在大山大川之中。“靠山吃山”,就要有用山、養山的本領,就得爬坡上坎,就得剛勇頑強。“靠水吃水”就得有乘風破浪、探驪得珠的本事。孔子說:“仁者樂山,智者樂水。”換一個角度說,“靠山吃山”,要有仁愛剛勇的品格,“靠水吃水”,要有智慧敏銳的靈性。重慶人世世代代與大山大川打交道,世世代代習養著山水陶冶磨練的精神、性格和情懷,因此,既剛強勇決,又智慧敏捷,既有大山的仁厚樸實,又有大江的奔放粗獷。重慶的人文精神,首先是山水養成的。
說起重慶人文精神的傳承,我們至少會想起三個人:一是巴最早的英雄巴蔓子將軍,二是著名的釣魚城守將王堅,三是《革命軍》的作者、近代革命家鄒容。巴蔓子將軍“刎頸高風懸日月,存城舊事邈山河”,自古以來就有著“民族魂”、“巴渝根”之稱。釣魚城守將王堅,在強敵面前堅守釣魚城的不屈不撓、大智大勇、以身殉國,不僅是一個民族持正守節的典范,而且扭轉了當時整個戰局,表達著重慶守將的戰略視野,為世界歷史所矚目。被孫中山在民國建立后追認為陸軍大將軍的鄒容,其《革命軍》一書,為資產階級民主革命吹響了號角,他被迫害致死于獄中時,年僅20歲。重慶歷史上的這三個人,貫通古今,大義凜然,功昭日月,價值無限,代表著重慶人文精神的源和流。在這種精神的潛移默化中,重慶人民在共產黨的領導下,在新中國新重慶的建設中,都有出色的表現和發揮。且不說紅巖烈士的剛烈忠勇對重慶人文精神的充實,且不說當年中共南方局領導的統一戰線在民族大義上對重慶人文精神的提升,只說1980年代黔江那種“寧愿苦干,不愿苦熬”改造生存環境、推動社會變革的精神,只說百萬三峽移民“舍小家,顧大家”的家國情懷,不都是重慶傳統人文精神在今天的發揚光大嗎?
因此,談重慶人文精神不應從什么“麻辣燙”、火鍋或重慶言子之類表象去談,而應該從重慶的人文地理、人文歷史和人類文化學的深層構建上去開掘。
重慶人文精神的主要內涵
先說什么是人文精神。
首先,人文精神的價值基點是以人為本。毛澤東曾經說過:“人總是要有一點精神的。”人有精神,是人之為人的根本。正是憑借這點精神,人區別于物,區別于禽獸。人是以突出而完整的個體形式而存在的生命體,是能思維、能創造、能說話、能交際的生命體。正是這樣的一個生命體,充分體現著生命的價值和意義,成為我們通常所說的“以人為本”的依據。因此,重慶的人文精神,必然離不開以人為本的價值基點。
其次,人文精神的以人為本,核心是人的健全而高尚的人格建構。因此,人文精神的更深或更高層次的價值取向是人格意識和人格品性。從人文精神要求的意義上來說,人格是奧地利心理學家所推崇的作為道德理想的“超我”狀態。這種人格,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中,稱為“君子之風”,稱為“大丈夫精神”,孟子所謂“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以及古人所稱道的“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也”等志節和氣概,都是人文精神真正的精髓性內涵。正是這樣的人文精神,支撐著中華民族幾千年的創造進步、自強不息、團結統一、獨立自持。重慶的人文精神,在個性內涵上,必然體現中華民族的人文傳統的共性。
最后,人文精神在世界范圍內,不管什么樣的民族和國家,都基本定位于三個最重要的支點,一是法律,二是道德,三是信仰。三個支點中,道德是核心。道德的下位是法律,上位是信仰。古今中外,都主張和倡導立德為本,立德為上,立德為先。這種主張和倡導,是人的人文修養的核心。信仰則是道德升華為理想和終極價值的人文境界。堅定的信仰轉化為堅定的信念,人就能排除萬難,一往無前,就能舍生取義,矢志不移。有信仰才有盜火的普羅米修斯,才有我們共產黨人為共產主義的拋頭顱、灑熱血。因此,有信仰就有精神,就實現著人生的價值。
由此我們看到,人文精神是一種人生和社會導向的價值體系,是推進社會文明進步的價值體系。就連自然科學的發現、發明和創造,也離不開人文精神的導引。這原因不是別的,就是因為自然科學的發現、發明和創造應該普惠大眾,應該造福人類。一切科學成果的運用如果對人類生存和發展不利,那就既違背科學精神,更違背人文精神。從這個意義上說,沒有人文精神的支撐和引導,科學和技術本身便沒有實現真正的價值和作用。
再說重慶人文精神的主要內涵。
說起重慶的人文精神,我就不能不想起人們對重慶的一種感嘆,覺得重慶怎么就沒有像成都那樣的茶館和茶文化,而張揚的是“麻辣燙”和火鍋,于是覺得重慶缺少人文底蘊。
其實,這感嘆顯得淺薄。因為,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居于平原中心的成都的人們,出門可以從容閑步,腳下似乎踩得出油來,生活資源的獲取用不著太大的勞動強度,因而相對地閑適優雅,可以在街頭巷尾的絲竹管弦中,在茶樓酒肆的細品慢酌中,習養出玲瓏和聰慧的性格,熏陶出溫文爾雅的氣質,連說話的吐字聲腔都顯得那么不緊不慢且柔婉而帶點甜膩。重慶則是建立在大山大川中的城市,出門是坡,行路是坎,土下是巖石,過渡是大江,獲取生活資源需要更多的付出和辛勞。于是,歷代的重慶人邁慣了急匆匆的腳步,甩慣了閑不住的臂膀,從來都得打起精神、鼓足勁頭去開拓進取,以致連說話都那么剛硬、快速、利落,從來沒有拖腔和尾音。這就形成了重慶人文精神的主要內涵之一,即勤勞勇決,敢于開拓。在重慶,無論是城區還是農村,“等、靠、要”是不現實的,苦熬是沒有前途的,只有苦干和實干,才能贏得自己一片燦爛的未來。重慶3100萬兒女的勤勞勇決,正在讓新重慶獲得日新月異、翻天覆地的變化,正在讓新重慶成為長江上游名副其實的經濟中心。
重慶的人文精神中,坦蕩豪爽是又一主要內涵。耿直是世所公認的重慶人的性格特征之一。這樣的性格不藏私、不藏奸,胸中所思,會變成口中所言,行中所為。因此,重慶人是“性情中人”,認準了的理堅持到底,認準了的人信任到底,認準了的事一做到底。艱苦的抗戰歲月,日寇的大轟炸沒有炸掉重慶人的豪氣,而是炸出了重慶的“精神堡壘”。重慶人的坦蕩豪爽在生活細節上也可以見出。重慶人請客,說自己掏錢作東,就決不會再讓別人買單。重慶人這種“一諾千金”似的坦蕩豪爽,在今天市場經濟需要道德重建的境況下,在越來越看重誠信價值的現實中,十分可貴,需要倡導高揚。
胸懷廣大、愛國情深是重慶人文精神融于中華民族民族精神的極其寶貴的內涵。重慶人雖然生活在大山懷抱之中,但是,大江大河把重慶與外部廣袤的世界連接起來。因此,重慶人沒有狹隘的地方意識,沒有欺生排外的意識。且不說抗戰期間重慶對全國尤其是下江一帶同胞的熱情包容和對抗戰的犧牲與貢獻,也不說重慶在直轄以前對四川發展和西南地區發展的支持與貢獻,而只就兩個事實就足以證明。一個是重慶兩江環繞所開的門那么多,可以見出重慶的開放意識和胸懷之廣。在歷史上,像重慶那樣沿江而開設18道門的城市,屈指可數。叫“門”而不叫“關”也大有講究。在約定俗成的觀念中,“門”主開而“關”主閉。重慶廣開之門,意味著廣開之懷。因此,重慶襟懷廣大而志達九州四海。另一個是偉大的國際主義戰士、志愿軍英雄邱少云,他用他年輕的生命表達了重慶人的愛國、愛和平的情懷,為重慶人文精神的內涵做出了歷史驗證的詮釋。我們其實還可以看到,在重慶近年推選出的感動重慶的人物、為重慶爭光的人物身上,這樣山水襟懷家國情的人文品格在熠熠閃光。
重慶的人文精神,內涵是豐富的,表現是多樣的。正是這種精神的弘揚,使重慶在西部大開發中成效日益顯著,地位日益突出,和諧發展日益加強。可以認為,重慶的人文精神,日益提升著重慶的社會文明和市民素養,是重慶經濟社會發展的持久不衰的動力。
重慶人文精神的意義和作用
“科教興渝”是在國家“科教興國”戰略統領下的地方實踐。“科”既包含自然學科范疇的科學技術,也包含人文學科范疇的哲學、歷史、文學等。“教”是教育,教育是為國養才的主渠道。而為國養才養的就是有科學素養和人文素養的人才。但是,保障人才質量的關鍵是人文素養。前文曾說過,就是科學技術人員,人文素養也至關重要,因為它決定著他們的科學技術為誰用、怎樣用和用出什么效果。從這個意義上說,科教興渝,就應該唱響重慶的人文精神,同時讓重慶的人文精神在新的歷史條件下,更有創意和新意,更有影響和活力。
唱響重慶的人文精神意義和作用巨大。
一是重慶的人文精神對這座大城市有巨大的引導和整合的意義和作用。這引導是目標引導,這整合是價值整合。即重慶的人文精神,起著把重慶人民凝聚在一起,“和而不同”地奔向既定目標、實現規劃藍圖的巨大作用。不管是把重慶建設成長江上游的經濟中心也罷,還是建設成為禮儀重慶、誠信重慶、和諧重慶也罷,都是人文的目標引導和價值整合。它引導人們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它也整合人們的多元價值在正當實現的同時,體現共同的價值。正是這樣的引導和整合,真正塑造著重慶的形象,產生其應有的魅力效應,讓重慶人的家園感伴隨自豪感。
二是重慶的人文精神對重慶的3100萬人民有深層的調控和協調的意義和作用。這調控是心靈情感的調控,這協調是人際交往和倫理關系的協調。人文精神的這種調控和協調,不僅形成重慶人的一種認同性自我約束機制,同時也形成重慶人性格、氣質、行為的評價標準;不僅形成人們交往意識乃至潛意識中遵循的行為習慣,同時也形成人們倫理關系中處理得當與否的評判尺度。而且,這樣的調控和協調幾乎在重慶人一出生、吃奶的時候就開始了,直至伴隨其終身。這意味著,重慶人的人格養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是精神滋養中調控與協調的效應。重慶人走出重慶,在祖國各地甚至在世界各地工作與生活,憑借所形成的這種性格和素養,傳播著重慶特有的人文精神,因而也在有形和無形中產生了重慶的輻射力、影響力,讓更多的人群在更大的空間中認識重慶、向往重慶。
三是重慶的人文精神既是對中華民族人文精神個性化的體現,又是對中華民族人文精神的一種充實。這種體現和充實,讓重慶永遠與國家、民族連在一起,永遠顧全國家民族的大義和大局,成為祖國大家庭中有所作為的一員,既無愧于巴渝山川,也無愧于華夏大地。由此而形成重慶人的創造意識和創新追求,產生重慶應有的大城市帶大農村的責任感和榮譽感。
總之,重慶的人文精神,將激勵重慶的廣大干部和群眾,激勵重慶的3100萬兒女,在新的世紀里,按照黨中央的指引,把重慶建設得更加富強和美麗,更加和諧和長治久安。
(作者系西南大學文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