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白食”的父親（三則）

“吃白食”的父親

矯友田

這是父親第一次進省城，他剛一下火車便迷了方向。父親走進車站附近的一家小店，準備給兒子打個電話。他蹲下身子打開提包，才發現自己的提包在車上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被人調換了。包里面除了幾卷廢報紙，就是一包用塑料袋裝的沙子。

父親頓時傻了眼，因為包里面除了500塊錢路費和換洗的衣物之外，還有一本記著兒子工作單位和電話的簿子。父親頓足捶胸一陣之后，便沿著一條大街朝前行走。他一邊走一邊打聽身邊的路人：“你們認不認識趙永？他在這里修電腦……”

那些路人都詫異地搖搖頭，有的竟認為他的精神有問題。在這么一座大城市里，找人哪有像他這樣找的呢？

天漸漸黑了下來，父親走得腳板生疼，嘴唇也裂開了口子。他在一個垃圾桶里撿了兩個喝剩下的礦泉水瓶子，然后將里面的剩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父親在一家超市門口的椅子上將就了一宿。第二天，父親便繼續尋找兒子。已經連續幾頓沒有吃東西，父親每走一步都能聽到不爭氣的肚子在“咕嚕咕嚕”地叫著。此時，從街旁酒店里飄出的菜香，鉆入父親的鼻孔里，他渾身像爬滿了饞蟲，愈加饑餓難耐。父親咂巴咂巴干裂的嘴唇，咽下幾口唾液，爾后又勒了勒褲帶罵了一句：“這個球小子，可把俺給害慘了……”但是，一想到兒子，父親的身上增添了一些氣力。

到中午的時候，父親已經筋疲力盡，他無助地坐在一個站牌的下面想著辦法。這時候一個中年男子走過來，遞給他一支煙，倆人便聊了起來。

原來，那個中年男子跟父親竟然是老鄉，他也是在去年才來到這座城市打工的。那個中年男子熱情地將父親帶進旁邊一家飯店吃飯，并應承幫助父親找兒子，父親感激萬分。

他們點了六個菜，還有兩盤炸油餅，外加幾瓶啤酒，父親狼吞虎咽地吃將起來。見此情形，那男子又讓服務員上了兩盤小饅頭。三瓶啤酒落肚之后，那中年男子一邊打著飽嗝，一邊用牙簽剔牙，然后起身去結賬。

父親將盤里剩下的幾個小饅頭偷偷掖進衣兜里，然后等那位老鄉回來。可是一直等了一個小時，那個老鄉也沒有回來。父親抹了抹嘴巴，起身往外走，他心里很有些過意不去。然而，父親剛走出幾步，便被兩個服務員攔住了。

這時候飯店老板走過來，勉強地笑道：“你倆剛才吃飯花銷是180元，剛才你請的那個同伴還從前臺要了兩盒煙，共計256元。”

父親傻眼了，趕緊辯解說：“俺跟那人是剛剛在街上認識的，是他請俺吃飯，一定是你們搞錯了……”

飯店老板火冒三丈，大聲罵起來：“你這塊吃白食的老骨頭，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東西！”

父親恍然醒悟過來，剛才是被那個男子騙了。父親被這一連串的霉運擊懵了，最后他只有懇求道：“現在俺身上一分錢沒有，要是你們相信俺，等俺找到兒子就把錢還上。”

老板追問他兒子住在哪里。可是，父親對兒子的住址和電話一點都沒有印象。如果能記得，他也就不會落到這般光景了。

于是，老板便吩咐服務員，將他架了出去，反背手綁在路旁一根電線桿上。飯店老板仍不解氣，從飯店里端出一碗肉絲面潑在父親的身上。

有些行人看不過去便撥打了110，同時趕來的還有兩名報社記者。他們質問飯店老板為何這樣對人。

飯店老板仍余怒未消地說：“這老東西吃白食！吃白食就要受懲罰！”

記者舉起相機給父親拍照，父親趕緊搖頭說：“別，你們從身后拍……”

第二天，那張照片便刊登在本市的晚報上，同時也將父親遭遇扒手和騙子的經歷登了出來。但是父親堅持不同意記者將兒子的名字登在報紙上。

沒想到兒子卻第一個找了來。父親慚愧地問：“你咋知道相片上那人是俺呢？”

兒子紅著眼圈說：“依照你動身的時間，兩天前就應該到了，因此我一直在擔心你出什么意外。今天從報紙上看到這張相片，從那模糊的背影中，我就能感覺到上面的人就是你。你為什么不讓記者把我的名字一起登出來呢？”

父親肅然地說：“俺不想讓人家知道你有個吃白食的父親。”

兒子又把那份刊登相片的報紙打開，悲憤地說：“他們為什么不看一看這雙手？這是一雙吃白食的手嗎？！”

相片上面，父親那被繩索反綁的雙手，布滿了厚厚的老繭，每一個指頭都像小棒槌似的……

永遠的賀卡

張云（河南）

記得剛上大學的那一年元旦，為了買那一大堆準備送人的賀年卡，我幾乎傾盡了最后一個月的生活費。當賀年卡一張張發送完畢后，我也已經宣布缺糧斷炊了。借錢吃飯吧，那就意味著下一年的生活費將大幅減少，也就相當于古人常說的寅吃卯糧。這可不是我的一貫作風呀！思來想去，也只有一個辦法，向老爸老媽伸手要。可是……可是這實在是不好意思，因為這半年時間，我已經向他們要錢要得太多了。

正在我一籌莫展唉聲嘆氣的時候，忽然眼前一亮。我發現我的枕頭下面，還壓著一張賀卡，那是一張不小心被我撕爛了一個角而沒法寄給朋友的賀卡。對了，老爸老媽都是骨子里喜歡浪漫的人，我何不用這張賀卡來向他們換點錢。

主意一定，我立即找來筆，在祝福語里又給了他們一點暗示：老爸老媽，第一次寄賀年卡給你們，我的心情既激動又無奈，這張賀卡雖然不值什么錢，但……但它能代表我的一片“心意”。祝老爸老媽身體健康，萬壽無疆！父母都是聰明人，相信他們都能夠明白我的“心意”的。賀卡寄出去之后，我不慌不忙地等著他們給我匯錢來。

果然不出我所料，老媽收到我的賀卡后，立即給我打來了電話。她只說了一句“孩子，謝謝你”，然后就激動得再也說不出話來。一剎那，我的心也被填得滿滿的。我發現我給他們的愛真是太少了，一張小小的賀卡就能讓他們激動萬分。

我忽然對我的真實意圖感到不好意思了，也就是在那一瞬間，我決定不再問他們要錢了，寅吃卯糧就寅吃卯糧吧！我說：“媽，沒事，不就是一張賀卡嗎？我欠你們的我這一輩子都還不完！”母親剛要說話，父親一把把電話奪了過去，笑呵呵地問我：“是不是又缺錢花了？”我連忙口是心非地答道：“不是，我還有錢！”放下電話后，我悵悵離去，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不高興。

第二天一大早，母親又打電話過來，她告訴我她已經在我的卡上存了500塊錢，讓我注意查收。掛上電話后，我忽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幾年過去了，一個偶然的機會，在我翻箱倒柜找東西的時候，我發現了那張缺了一個角的賀卡，它竟然和父母的結婚證藏在了一起……

不解風情的老公

媧巢（山西）

我的老公很普通，他長得既不高大也不英俊，走在人群里，一會兒就被淹沒了。

我們結婚多年，我一直都認為他是個挺奇怪的人：一個大男人，看電視老喜歡看言情片、生活片，被感動得一塌糊涂。而我恰好相反，我喜歡看動作片、恐怖片，還喜歡看動畫片。兩個人在晚上常常會搶電視遙控板，但是大部分時間都會因為我沒有找到我愛看的電視節目而主動“讓賢”，然后回自己的屋子去看書。而他就會心安理得地守著電視一直看到節目結束。

可是，雖然他喜歡看言情片，卻沒有從里面學來一絲半點的“浪漫作風”，在家里從來都不會對我甜言蜜語，也從來都不會想到在一些重要時刻給我來一個“意外驚喜”之類的。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情人節，我們正好在逛街，滿街都是賣玫瑰花的。我說：“你去買一枝玫瑰花送給我吧！”他對我說：“玫瑰花很貴的，5塊錢一枝呢！不如，我給你5塊錢好了。”我暈！事隔多年，我仍常常嘲笑他，他卻不以為然。

我常常納悶：他的浪漫之心是否都已經浪漫到電視劇里面去了，所以生活中才會如此？

對他的不解風情，我一直耿耿于懷。于是常常逼問他：你愛我嗎？有多愛？是不是愛得要死？每每此時，他要么皺著眉頭說：“你這個人怎么這么麻煩？一天到晚在想什么？”說了半天避重就輕，就是不肯正面回答；要么就是患了“選擇性中耳炎”，裝作沒有聽到我的話，常常恨得我牙癢癢的。

后來，我放棄再問他。我想，也許他本身就是這么一個人吧？不懂得溫存體貼，不懂得浪漫溫柔。

突然有一天，我最好的朋友對我說：“哎，你老公很過分哦！”“啊？什么事？”我大吃一驚。她說：“那天中午我打電話到你家找你，你老公說你在你媽那邊。我說我打過去找你。他卻對我說，現在你可能正在睡覺，叫我晚些時候再打給你。”我放下心來，忍不住笑了起來。每天中午的午休，是我多年的習慣，沒想到他居然會這樣細心，連這個問題都想到了，這個家伙！

朋友說：“沒看出來，你老公對你這么體貼！真讓人嫉妒！”我的心里甜滋滋的，很感動。原來，這個“不懂浪漫”的家伙其實是個溫柔體貼的好丈夫，只是他的浪漫是在不一樣的地方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