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勵是杭州某中學高一年級的一名團支部書記,最近她遇到了一些煩心事。
“那天開完全回到班里,問大家,哪些同學還不是團員,刷,只看到底下一排排單起的手。我又問有沒有人想申請入團,可是鴉雀無聲。我真的很難過。”
“我還記得初中剛入團時戴著團微在鏡子前照來照去的興奮勁。可是,現在都怎么,?”
一場貌似老土的調查
前不久,杭州第十四中學小記者團采用問卷、個別訪談和座談會等形式,在學校里開展了一次關于“團員意識”的調查。然而,熱心的小記者們很快遭遇了小小的挫折——“都什么年代了,還談這個,太‘老土’了吧!”
在這個年代,談“團員意識”真的很“老土”嗎?
調查依然進行,問題也漸漸地顯露了出來。“調查出來的一些結果可能是老師們并不愿意看到的,但是,這就是現實。”
現實之一:時間沖淡了光榮與自豪
“我是在2002年的冬天入團的,我記得那天很冷,還下著雪。但我的心里卻暖暖的,窗外的雪也像飄落的星星一樣美麗。”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真的長大了,成熟了。”
“我也是有組織的人了!”
“我不再只是個要別人照顧的孩子了,而是一個對社會有用的青年,自己肩上多了一副叫做‘責任’的擔子,以后要更加嚴格地要求自己……”
在一個班級團支部的調查中,有近50%的團員表示剛入團時有種光榮和自豪的感覺,而只有20%左右表示“沒感覺”。
時間過去了,這種熱情似乎已經消退了不少。在這個班里對于“團員”這個身份表示仍然感到光榮和自豪的只有20%的同學,而說“沒感覺”的已經占50%。
現實之二:團員和非團員真有什么不同嗎?
“共青團是先進青年的群眾組織,團員和非團員當然應該有所不同。可是說實話,我沒感覺到這種區別。”
“只有在交團費的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原來還是一名團員!”
這樣的話代表了很多同學的真實感受。本次調查顯示,認為入團與不入團有區別的同學和認為沒區別的人數幾乎相等。
現實之三:“團外人士”眼中的團組織和團員
小記者們隨機地采訪了幾位“團外人士”,請他們談談對團組織和團員的印象,不少同學表示“團員”這個稱號仍然具有很強的吸引力,希望自己能入團。但是也出現了一些“不和諧音”:
“寫申請書、上團校太麻煩了,我懶得去做。”
“平時沒什么感覺,到學期末,看到那些團員都在自習課上寫總結,我還慶幸自己沒有入團,否則得耽誤多少學習時間啊! ”
“入了團又能怎么樣?很多團員還不如我先進呢。”
有類似想法的非團員同學“絕非個別”。
關于調查結果的第一次討論
在調查中,小記者收到一張匿名的紙條,上面用“激烈”的言辭表述一個非團員的看法:
“我們團支部除了開會、執行上級布置的任務外,還有什么自主開展的團組織活動嗎?”
“不團結的還是不團結,自私的也從未有什么改變。”
“朋友說起數日之后又有什么活動要去閑混一下了事,一臉的郁悶。這就是團員對待團內所謂活動的反應嗎?”
“團的精神除了在學雷鋒日等特殊時期靈光一閃,從未有所體現。團員本來是個光榮的稱號,現在倒好像成了人手一個的擺設和檔案袋里的點綴了。”
“我和他們有什么差別?他們交團費,我不用交,僅此而已。”
如此“偏激”的話和那并不令人樂觀的調查結果刺痛了那些在班級團支部里擔任干部的同學。這是為什么?他們在思考,并且進行認真的討論。
一位團支部書記分析道:“一些同學入團只是因為對升學有利,或者覺得別人人了我不入沒面子,加上有時候把關不嚴,使一些本來不夠格的同學成了團員,而入團以后他們表現也不優秀,身上的缺點也沒有絲毫改正,這影響了非團員對團員的看法;團組織生活也確實有點單調,活動不多,即使有也只是到西湖邊去撿垃圾、號召捐款什么的,沒創意,也沒什么實際效果。”
還有人特別強調,學校里團員所占的比率已經達到百分之八九十,有的班里幾乎是百分之百,“大家都是團員,先進性無從體現,團員意識自然會受影響。”
那一邊的風景
十四中團委的潘老師告訴記者,有些職高的團員比例較小,團員意識卻比較強。于是,記者從杭州市區出發,坐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的公交車來到了錢塘江南岸的杭州市旅游職業學校。
在校團委辦公室,記者拋出了關于“團員意識淡漠”的話題,一陣沉默過后,一位同學說:“我覺得團組織跟我們還是很貼近的……”
話匣子打開了,同學們紛紛說起了身邊的小故事:
“班里團員的名額有限,但是大家都想入團,最后通過‘PK’的方式進行民主選舉,被‘PK’掉的同學都哭了。那次我被選上了,可是看著他們難過的樣子,我都覺得有點對不起他們……”
“在食堂打飯時,如果有團員插隊,馬上就會有人說‘你是團員怎么也插隊’,那個同學就會很不好意思。在我們學校,團員壓力挺大,團員得注意一言一行,不過這也是一種勉勵。”
“前一段時間搞團員意識教育活動,團支部開會對照團員的標準進行批評和自我批評,大家都很積極,有些同學對于針對自己的一些意見不太服氣,激動地自我辯解,說明大家還是很在乎的……”
今年讀高三的余潔告訴記者,她和她的同學入團后收獲了許多快樂和滿足。團支部會組織豐富多彩的活動,特別是志愿者活動,“比如我們到敬老院去,看到那些孤獨的老人因為我們的到來而開心的樣子,我們自己也很快樂,”“比如我們團支部與一個退休的單身老教師結對子,我們經常到他家里幫他打掃衛生,同他聊天。去年過年的時候,老人家送了我們每人一個小本子。禮物雖然很小,可大家都很激動,也很滿足,因為這說明我們對別人、對社會有價值。”
一位同學插話:“有些人對我們職高生有偏見,總覺得我們比別人差。我們加入團組織、參加團活動就是要證明我們也很優秀!”
在桌上放著的一份《旅職時報》上,記者看到了關于團活動的報道:去景區做“護景天使”,進社區進行文藝演出,上路參加交通安全勸導,與外來務工人員子女結對子……
校團委董智慧老師告訴記者,團員意識和職業意識有密切的關系,團員要有素質和內涵,有理想和責任心,這些和職業的要求是一致的。經過團組織的熏陶,人在氣質上都會不一樣,自然能吸引用人單位的眼球。“我們團組織通過各種活動,倡導同學們向善、向上:首先是成為一個好人,然后成為一個優秀的人。”
采訪結束后,記者和幾位同學坐上擁擠的公交車一起回杭州城里。車上一位同學說,學校離家這么遠,當然想坐下來,但遇到有老人上車,如果不讓座,就會覺得渾身不自在,“因為我戴著團徽,總覺得大家都在看著我。這算不算一種團員意識啊?”
陳部長如是說
團員意識到底和團員數量的多少有沒有關系?為此記者走訪了共青團浙江省委組織部副部長陳重。
聽了記者的問題,陳部長笑著說,團員人數與團員意識確有一定的關系,但應該意識到,團員的先進性是體現在方方面面的,你不僅是個學生,還是家庭成員、社區居民、社會的公民,從更大的角度來看,你是中國優秀青年的一分子,應該在一言一行中體現出你的優秀。
對于部分高中生團員意識淡薄的情況,陳部長表示,這不能全怪中學生。從大環境來說,社會組織的形態多元化了,中學生可以參加各種各樣的社團、俱樂部,選擇的余地比較大,并不是只有入團才能找到歸屬感。而一些基層團組織的工作程式化,并沒有真正捕捉到同學們的興趣點和興奮點,這也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團組織的感召力。
陳部長建議基層團支部應該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創造性地多開展一些諸如主題團日、社會小調查、社區服務、跟欠發達地區的同學結對子等活動,為團員青年提供更多體現價值的舞臺。“有人說現在的中學生是‘有目標,沒理想’,這不是同學們的錯,但這也正說明了團組織存在的必要,就是要幫同學把理想的風帆揚起來,讓同學們在人生的青春階段不斷完善自己,最后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一個有價值的人,一個高尚的人。”
最后,陳部長特別想給那些認為現在談論“團員意識”已經太“老土”了的同學說幾句話:“希望你們想一想入團時的宣誓,問問自己是否信守了自己的諾言。希望大家不要隨大流,對一些現象要學會理性地、思辨地去看待,青春失去了才會覺得寶貴,對‘團員’這個稱號也一樣。最后希望大家把自己的建議和意見表達出來,幫助團組織改進工作,這也是一名團員的權利和職責。”
關于調查結果的第二次討論
十四中的小記者們又坐在了一起。回顧這次調查的結果,他們特別想要強調一點:不要只看到不好的一面,其實大部分同學都是向往優秀的。
一位小記者講了一件事:初三時班里有個同學提前被學軍中學錄取,已經不用再來和他們一起上課了。那時候他們學習很緊張,連班級衛生都顧不上了,但每天早上過來教室都很干凈。一開始同學們都沒有注意到這個事,后來一位老師發現那個同學每天都會在放學后過來打掃。“我們心里都很感動,很敬佩他,可是誰也不說,因為害怕被人說成是‘背時鬼’。為什么大家都隱瞞自己的真實想法?難道是因為說出來就不酷了嗎?”
另一位小記者說,其實有時候我們也很無奈。高中特別是重點高中學習緊張、壓力大,想開展活動沒那么多時間。另一方面,在高考指揮棒下,學習成績的提高似乎成了光榮感的惟一來源,連家長也常說很多事輪不到你們來管,把學習搞好才是正事。“我們都想成為優秀的人,可是在很多人眼里,考試成績成了衡量優秀的惟一標準!”
在調查中我們發現同學們對團組織還是有很多期望的,他們期望她更加團結、正義、民主,期望團內生活更加豐富,期望她能給自己更多發揮價值的機會,期望她能幫助同學們解決生活、學習和思想上的實際困難和困惑。
“比方說現在大家都喜歡追星,比如喜歡周杰倫。那為什么不開個會討論一下JAY?其實他有很多地方都值得我們學習,比如他很孝敬父母和外婆,雖然家境不好但不放棄努力。他在中學時特別刻苦,他的很多歌都很健康向上——團支部完全可以通過組織討論來讓大家明白應該從偶像身上汲取些什么,而不該盲目去追隨什么——我敢打賭,這樣的活動一定會既讓大家感興趣,又能幫助我們成長!”
調查到此告一段落了,而對于很多同學來說,這才是一個開始。一位團支部書記翻看著調查資料,意味深長地說:“做好團的工作看來沒我想的那么簡單……接下來,嘿,就看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