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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老瞌睡多

2006-01-01 00:00:00孫家明
含笑花 2006年4期

早晨被一陣“哚哚”的剁豬食的聲音吵醒,太陽已不聲不響地爬到了對面的山頭。四兒媳婦該是又埋怨好幾回了,但是她知道無論怎么埋怨我都聽不見,也就是了,反正她還不至于像二兒媳婦一樣到床上來逮我。

每天天才麻麻亮四兒媳婦就開始剁她的豬食,她是一個很合格的飼養員,盡管豬長壯了不是什么好事,但反正都是一年一宰,能吃飽就算得幸運的了。不知怎么的那些豬卻兩天未進食,只是將頭抬得高高的在那兒嚎。四兒媳婦不甘心,或是不服氣,她的心里應該是一直有一個希望或者幻想,覺得今天那些餓得快要死了的豬們總該吃一點吧。昨天就是這樣。豬們卻一點也不感動她的執著,任憑她苦苦哀求得都要跪下了。

“好歹你們吃一點吧,我的祖宗。”連續兩個夜晚我的耳旁都縈繞著這句話,我本想問她豬是她祖宗了那我是什么。但是我什么也沒說,多年來我一直在人前裝聾作啞,這也是我獲得清凈的惟一辦法。這世事也真是奇怪,四兒媳婦三十多年前紅著臉羞答答地跨進我家門檻,一句話都不說只會叫娘,后來卻在我眼皮底下長成了—個兇悍的婆娘。當然,其他三個兒媳婦也會罵我,就近十幾年她們開始越罵越兇的時候,我就聾了。

這是一個好極了的法子,起碼后來幾個兒媳婦漸漸覺得沒趣都不刻意罵我了,即使有時候她自個兒在那里埋怨什么,她自己知道與我無關,我也就自己覺得與我無關了。

我將枕頭墊高一點,這樣就能透過門縫看見四兒媳婦蹲在地上剁豬食的樣子了。她每天下午從地里回來都背著滿滿一籃豬草,第二天一家人還睡著呢,她就將一整籃豬草剁好放在大鍋里了。就這方面講那豬生病還真有點不應該。四兒媳婦剁了—會,躬著身子起來,反手在自己的腰上捶了一陣子,然后直起身子將兩手放在腰上用力往后仰了兩三下。才又慢慢蹲下去,那邊就又“哚哚”地響了起來。

四兒媳婦向來就能做重活的,年輕那幾年我們老四心疼著點,后來老四折了腿,不再理家里的事情,一天跟一天地拄著拐杖在村里蕩,四兒媳婦身上的擔子就重了起來。這樣沒白天沒黑夜的,一干就是二十年,如今都六十多的人了,年輕時候柳條條隨風擺的腰已經變得笨重遲鈍,粗得硬得都柳樹干似的,而且確實不像年輕的時候一樣該凸的地方能凸,該凹的地方能凹了,或者她身上凸的地方要數脊背,凹的地方只有肚子了。

我忽然尤其地心疼起四兒媳婦來,但我不會去和她說話,我要是一說難免就要聊起來,她們都知道我是一個聾子,聊起來到底有太多不便,于是依舊睡著。

四兒媳婦又開始發牢騷了,先說老四昨天到集上請獸醫到現在還沒回來,一準拄著手杖在集上尋人下棋的去處將正事忘了。一會兒她又說家里老的少的全橫了一屋等她做好飯喂到嘴里,那一窩子豬還不知道會不會死呢。后又說我老太婆生了個豬還不如背時的兒子,那一窩子的命根根他就不要了。說的話句句與豬無關卻又都將豬牽了進去。四兒媳婦愛說豬也是這幾年常見的,吃飯時候管我聽見聽不見,我要是吃多了她就說一個要進土的人比豬還能吃;要是吃少了她又說別人說你你又聽不見,做什么豬樣子。總之我無論聽見昕不見都得認認真真做豬了,我卻連做豬也做得不安逸,豬病了她叫老四拄著拐杖到鎮里叫獸醫,我病的時候她卻時時將老四盯得死死的,生怕他去請赤腳醫生。再看那豬病了她叫它們祖宗呢,她叫我什么? 躺到早飯時候起來,看見四兒媳婦站在豬棚下,愁得一張臉都不叫臉了,一臉一身的疲憊使她身子要直起來也成問題,這個越老越刁鉆的婆娘看樣子就要不行了。多年來在我面前耀武揚威,我現在還精神著呢,她卻先不行了,這一層真叫我覺得好爽。

四兒媳婦沒做飯,從豬棚回來她先去梳頭,然后拿了身干凈的衣服準備去換。孫兒梁子回來,進屋沒大沒小地沖四兒媳婦喊:“你個老賊娘的,常四老倌腳有病你叫他上集,這下一整個摔崖下,被哪家老好人扛到醫院,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你說咋整,醫他得多少冤枉錢,不醫人家日咱祖宗?”

梁子本是在鎮上的建筑工地打工,怕是知道他爹的事特意回來的,趕得一身塵土一身汗,上氣不接下氣的。他邊說邊舀了一大瓢水灌下去,也不知他媽聽到他爹摔了就軟綿綿地倒在地上了。粱子灌了一瓢水,又打上小半瓢,說:“和你說話呢你怎么了,屁也不放一個!”喝了那半瓢水,回頭望見他媽癱在地上。口里吐著白沫,又罵了一句,然后沒了主意。慌半天轉向我說老子原是打算不醫的,可這要是兩個一起死球了怎么送,反正就醫一個,你說醫哪個。

說了見我沒反應才又轉開,捶著自己腦袋罵說:“早知道你個賊娘的聽不見。”

我嗓子眼里有點癢,就趁著咳了一下當是反抗,但是這樣的反抗要是別人怕會有用,我咳了算什么,要拿出像樣的反抗除非告訴他我是能聽見的。而且,我就能聽見又怎么樣,家門不幸了,賊殺的連他媽他都罵我算什么?我們家門不幸應該是從四兒媳婦開始公然罵我開始的,這不幸一代代往下報,反而使我看到了一點公理,起碼,四兒媳婦現在遭了報應了。

梁子跺著腳在屋中間轉了幾轉,還是出去找人了,他也不知道兩個老東西哪個會死,到底是怕兩個都死了麻煩。

他們送四兒媳婦去醫院,屋里就留下我一個人了。我拿起收音機將頻道調了一圈,什么都沒有。后來我到豬棚里看了一圈豬,幾個豬還是不吃東西,槽里的食滿滿的,白白的,顯然四兒媳婦多加了兩瓢包谷面,卻還是糟蹋了。

看了一回豬,太陽毒辣辣的不好曬,我的肚子卻餓得不行了。

鍋里一粒飯都沒有,四兒媳婦做飯向來就是這樣,想找冷飯吃門都沒有。平時的飯都是剛好吃了剩兩碗喂狗,誰哪頓要是多吃了一碗,狗的被占了,就少不得要挨四兒媳婦的罵,而且她罵人罵的就那句永遠脫不開的豬。當然一般時候挨罵的也就是我和咱老四,大的倆兒子到浙江還是什么地方打工了,梁子常回來她卻并不敢罵,而英子她大抵是舍不得罵的,英子是家里的一級保護,兩年前考上了省里的大學,回來又給她帶了個省領導的兒子做女婿,揚言等畢業了要帶她到省里住呢。這樣的女兒估計是罵不得的,要罵了,那份祖祖輩輩的關于到省里去住的夢想還不泡湯了呀?

午休過后,我還是沒找到一點能填肚子的食物,問題擺在眼前,我必須自己去做一頓飯吃,這才想起我已經有二十年沒做飯了。我的腿腳一直不好使,二十年前受了次刺激我連起來自己走走都困難了,是近幾年才又慢慢好起來的,這人說來也怪,以前都不好,到自己都要進土的時候,卻什么都好起來了。

二十年前開春后的那下午,是老四該去背我回來的日子了。

當時我住在老三家里。他們四兄弟約定每家照料我一年,這一年時間里所有開銷得承擔。這就造就了我的不愛生病的身體來了,人愛生病那也是給慣出來的,我要是生病兒媳婦往往就推,推上幾個月就推到下一家去了,于是我的許多老毛病變作一條那什么接力棒在幾個兒媳婦的手里傳來傳去,不知不覺的就傳沒了。

那年我說我耳朵聾了的時候是在老四家,也是這么推去推來就推了不知多少年。

然后是我什么都不消做了,然而閑著卻并不享福,四個兒媳婦都會罵我,大兒媳婦罵老不死。那是一個比誰都兇悍的婆娘,才五十多歲吧,記不清了,我只記得我的四個兒子一個長一個兩歲,老四幼老大六歲,卻讓他媳婦活活給掙回來還不夠。我們這一片男的不興娶比自己年長的婆娘,老四開了頭,我覺得家門不幸八成就是因為這么回事。

還是接著說大兒媳婦,她總是罵我老不死。這也不是沒道理,不是我自己吹,駁奪嶺三十幾戶人家二百來口人,沒哪個不是我看著長大的,村里現在活到七十幾的有幾個,八十幾的沒有,卻活脫脫留了我一個九十多的人,我不是老不死的又是什么?

四個兒媳婦罵我各有各的。老二家的罵癩皮狗。意思怕和老不死差不多,不就是活到這般年紀了還賴活著嗎,而且她罵的時候多半加個“老”字,就更印證了我的理解。

老大老二家都嫌我活長了,咒我死,老三家的則罵做老樹樁。這個我就不好理解了,“老”是覺得我活得差不多了,那“樹樁”什么意思,怕是覺得我木頭吧,有時候覺得木就木吧反正要入土的人了,有時也想問問她什么意思,卻是沒法問了,早幾年都不曾問,現在還說什么,再說了,大家伙不都知道我是一個聾子,咋會聽見別人叫我什么?

還是說二十年前那個下午吧,人老了腦子不好使,這說著呢,一扯又扯遠去了。那天我坐在老三家的門檻上等老四,我當時是望著屋子前面的空地,人老了視線放不遠,只能望那空地。心里卻是焦急得很,苦等老四來接我不是一天兩天了。每個兒媳婦都是剛來那一個月待我要好一點,畢竟隔三年才輪到一次,她們圖個新鮮也要對我好一點。這是我盼著的日子,盼老四來也是為這個。等那新鮮勁過完,她們又會開始罵我。我兒子不罵,但是兒媳罵的時候他們什么都不會說,頂多聽不下去了就回避一下。于是我每年至少都有十個月是在盼下一年的到來。

那天我并沒有等來老四,卻等來了一個不幸的消息——老四在他爸的墳場砍山神樹被砸斷腳了。 從那時起關于報應之類的說法開始在村里傳開。當然他們傳說的對象始終是我,老四出生沒幾年他爸就死了,也是因為山神樹。老四后來總是會在夜里夢游到山神樹的地方,都說十年樹木,他爹被山神樹砸死后,老大在那里又種上的樹幾十年以后也長成了新的山神樹。老四常常說他夢見他爹了,我總被他的話驚出一身汗。每次聽老四這么說我都會做好飯送到他爹墳上,燒了紙錢說:“他爹,要是寂寞了你就托夢給我,我去陪你。”多年前娃他們都小呢,要不然我也不會自己活到這年紀。想想他爹去的時候老四才學吃飯,現在他孫子都上中學了。有時候我又覺得自己不想死,當年是想看著他們兄弟幾個長大,他們大了還不放心,等他們都娶妻生子,又要望著那些一樣會哭會笑會吃奶的娃長大,娃長大了也生娃,而我則漸漸老了。梁子小的時候我能抱抱,梁子的娃出生的時候我就抱不了了,卻耳清目明地聽著他哭,看著他笑。小東西長大后生了娃,我就告訴那娃他爹小時候的這般那般。

這人呀,就這么越活越滋味,幾十年下來我就把他爹給忘了,他爹走的時候匆忙,一句遺囑都沒有,我那時候單是以為他寂寞了才會在夢里來叫老四,但是我從來沒有收到過他托的夢。

那天我坐在老三家的門檻上等老四來接我,三兒媳婦拎豬食出去的時候木桶在我的衣服上蹭了一下,它將桶用力放在地上來奚落我,說是等老四吧,老四也真能蹭,連他媽都不想要了,就像有的人一樣能蹭一天是一天。說到狠毒的地方他直接說活到親生的兒子都不要自己了還有臉活在世上。

我依舊坐著任她罵,我反正是無論如何罵不過她的,我一回嘴,她還有更狠毒的等著呢。

我在門檻上望得兩眼都昏花了還是不見老四來,到午后我肚子實在餓得不行,自己拄著拐杖想試著起來,卻不行了,前幾天還可以動的,大約就是沒吃飯的緣故。老三到城里給人看守大門,因為收入低,家人還留在駁奪嶺,當時只有倆娃,都跟他爹到城里上小學了。家里就我和三兒媳婦。她不和我一起吃飯,平時她都是在灶上擺開她的,然后在桌子上擺了我的,將我拉到桌邊坐好,我慢條斯理地開始吃飯的時候,她就匆匆跑到灶邊狼吞虎咽地吃了她的飯菜。我都不知道一個女的哪學來的這種吃東西的德行,像從來沒吃過飯一樣,不知道我們老三是怎么看上她的。她吃好了就來收我的桌子,也不管我是不是已經吃好。當然從來沒有人知道她這么搞,我也從來不向任何人提起,家丑是自己的,不好讓人家知道。但是我和三兒媳婦分桌子吃飯的事情倒有人知道。天底下反正沒有不透風的墻。有次一個侄媳婦問我三兒媳婦怕是將好的自己留了。我說怎么會,而且我人也老了,那些所謂的好的我也吃不了,清清淡淡的吃了,反倒覺得好過。三兒媳婦將碗收了,就會來扶我走,但又不是真在扶,她每次總將我推來搡去的幾次,我知道她是有意的,但是我從來不說她什么。每次扶我的時候她都一句話:“都是一條命,就是沒見像你這么活的,活到自己都動不了了,就別拖累別人了。”

那天三兒媳婦沒讓我吃飯,她說按照他們兄弟的規定,今天的飯該老四家管,既然老四不來,她管我做什么。

我于是就這么等著老四來接我,我知道到了老四家要好一點,起碼剛去的那陣子誰都不會為難我,而且四兒媳婦扶我吃飯的時候挺認真,這一點是我向來最滿意的。大兒媳婦是最厲害的婆娘,一家子老的小的她全罵,而且她常常不要什么理由,只要心里不暢快準逮誰來罵一通。她叫她的兒媳婦來扶我,差個奴才似的大呼小叫,她的兒媳婦——那個叫蘭花的女人從來不回嘴,就低著頭來扶我,什么也不說,扶我的時候特認真,很體貼的樣子,從手上到心里都是熱的。但是蘭花畢竟不掌權,否則我總會有好點的日子過。二兒媳婦身邊沒有可以差遣的兒媳婦,她就直接差老二,用那尖銳得能在墻上戳個孔的聲音大吼:“老二,扶你媽來腫脖子。”那聲音在幾十米外就能聽見,于是這聲音在妯娌吵架的時候成了三兒媳婦抓牢了的把柄。無論二兒媳婦聲音再尖,吵不幾個回合就敗下來,敗在三兒媳婦仿真的那句“老二,扶你媽來腫脖子”上,二兒媳婦到底沒有三兒媳婦機靈,人家做了什么她知我知,可二兒媳婦的事情卻全村都知道。

四個媳婦當中親自扶我最認真的要數四兒媳婦,管她是不是因為怕我摔傷了得出錢醫,反正她是認真的。當然,看上去四兒媳婦比三兒媳婦強健得多,三兒媳婦拎著我推來搡去也毫不費力,可見四兒媳婦要是做起來也不冒什么風險。這就使我在一定程度上覺得四兒媳婦比其他幾個都聰敏得多,她一點口舌都沒給人留下,她也知道傷和病的性質是完全不一樣的,病了可以推到下一家,要是傷怎么推?

那天我在老三家門檻上等來的是老四砍山神樹被砸斷腿的消息。他本來是在午睡的,卻不知咋的從床上起來拎著斧頭就往他爸的墳場去了。四兒媳婦問過他,他說咱爹叫咱呢。不多久他在墳場發出了一聲慘叫,一條腿子就這么沒了。后來有人說老四是夢游呢,他夢游好幾年了,總是說他爹喚著他哩,這一砸,一條腿子沒了,也就不夢游了。那年我四兒媳婦四十多歲,老四還不到四十呢,梁子也就十來歲,懂事得很,就像當年老大一樣,他在他爹被砸后的沒幾天,就在墳場上補種了山神樹。其實山神樹那時還不叫山神樹,這轉眼二十年了,當年那樹瘦扒拉嘰,現在也長成了山神樹,梁子也從一個毛孩子長成了兩個娃的爹和離了兩次婚的男人,脾氣和個頭一道兒長,都學會打罵他爹他媽了。有時候我的四兒媳婦鼻青臉腫地下到地里做農活,人家問她干嘛呢,她說自個摔的,誰不怕人家知道她一世勤勞撐起一個家卻活脫脫生養了個操自己祖宗的種,丟人都丟到祖墳里去了。那遭人日祖宗的背時兒子平時掛在嘴上就怕人家日他祖宗,這叫怎么一回事了?

到下午了老三家的倆娃來看我,他們放假了,倆娃都城里人的模樣,和我們駁奪嶺的人多少總有那么點不同。倆娃大的叫麗子,手上牽了個會害羞的男娃我從來沒見過,怕也是城里人吧。麗子在省城上醫學院,第五年了,小那個上大學也上了三年。那小子毛頭毛臉的我總是記不住他的名字,八成是因為別人都叫他猴子吧,人老了記憶力就變得很挑,什么好記就記點什么,他們的大哥和二哥我也記不住,只仿佛一個叫賴五一個叫干壁猴,就是老四摔斷腿那年頭和老三在城里上小學的娃子。當年那風光的,駁奪嶺幾時出過能上城讀書的娃,他們還是第—個。我卻仍記得倆家伙讀書都不爭氣,現在帶媳婦到東部打工去了,丟下倆上高中娃給三兒媳婦。要說起來那個狡猾的兒媳婦也確實不容易,她對我再咋樣,可她一世操勞,一代又一代育的是我男人的后,我還能說什么?

麗子和猴子將我接到他們家,做好飯讓我吃了。我問放假了,英子咋還不回來哩,他們說英子不回來了,城里住的舒坦,還能做工掙錢。

我知道咱的英子說話是會算話的,她要接她媽到城里住去,她已經開始為這個在努力了。所以到現在我一直認為家里最聽話最出息的娃子是英子。而且我覺得英子將來的娃子也會是最出息的,我要等著看英子的娃出生長大,等著自己去驗證這個觀點,不過我又不知道那一代的娃出息了能做什么,四兒媳婦那時已經被英子接城里住了,那她的娃再出息能做什么,會有比接父母住城里還出息的事?

這世界就是怎么越來越怪,人出息都出息得沒邊了。我就想著將來也見見比這出息的事情是什么,只不知歲月饒不饒人,英子的娃出生了我要是還活著,都一百多歲了,駁奪嶺祖祖輩輩幾百年,有誰見過人能活一百歲的。

我在老三家呆了一下午,三兒媳婦就吵得不行了,她對老三說:“看老四在那里不死不活的,你還不去叫老大老二來重新商量怎么整這老樹樁,你要她在咱家吃到死呀?”

老三回了句嘴,就讓三兒媳婦吵得天翻地覆的,吵著還要跳起來揪老三的耳朵。這也是村里人對我的意見——駁奪嶺祖祖輩輩幾百年,只見過男人打女人的,我卻造出了一群孬包,所以多少年來我遭的那些,從來就沒人來說句公道話,反正自己生了管不了媳婦的兒子,自己就得嘗苦果。吵架的時候麗子幾個都只能回避,他們同情老三,卻說不了話。三兒媳婦對他們上學是有意見的,麗子考上那年,老三跪到三兒媳婦的面前說只要依了他這一件,以后啥都依她的。猴子考上時也一樣的下跪。倆娃幾年里花的錢夠車拉夠馬馱的。老三已經負債累累,從此在三兒媳婦面前造就了這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孬包,然而老三卻到底沒有孬到底,麗子都要畢業了,聽說畢業后就會分工到城里的大醫院。麗子是許諾過將來帶我到城里的大醫院看耳朵的,卻從來沒有許諾將來接她爹到城里住,連包還貸款的許諾都沒有,這是多少年來我眼里最不公正的事情,我卻什么也不能說。

老三在娃們上學的事情上以向婆娘下跪的屈辱贏了一場,以后就再沒贏過,這次也一樣。

晚上,老大和老二都來到老三家里。

他們都是我的親生兒子,這種情境下在這里聚會,表示他們在和妻子的戰爭中吃了敗仗。他們三人在戰爭中的立場肯定都是一樣的,幾十年了,我了解我的兒子們:老大敦厚憨實、老二無止境的寬容、老三懦弱的倔強,還有老四無奈的倔強,是他們輸掉戰爭的原因,而任何一個兒子輸掉的戰爭,我都不能從他們身上找原因。活了九十多歲了,知道撐起個家不容易。

他們的討論進展順利,說明他們的思想是統一的,在一致對外的戰線上,誰也沒有表現對別人的不理解。多少年來都是這樣,當輪到誰家的時候他都會早早先將我接回去,免得上家為難,雖然他們早早來接我多少總要挨媳婦奚落幾句,但定好的事情卻是沒法改變的,如果他們不來接我,我卻多半要被餓著。

討論的結果是每家先養著三天,等老四好了再重新將我送回去,天數要記上賬,將來由老四還。

這是一個好笑的決定,但是誰也沒辦法改變,我得先在老三家呆三天,然后老大來接我。當然今天得算在老三的賬上。他們家確實已經養了我一天。老三吞吞吐吐說出這話的時候是他媳婦使了他第六個眼色以后。老大和老二什么也沒說就答應了,并不是他們的媳婦在這方面表現得比老三家慷慨,而是他們都知道這上面老三媳婦是使了眼色的,他要是不說出來晚上難免又要遭災了。他們的夸張的團結和懦弱的無奈總是令我哭笑不得,我說他們怎么都學了我的性格而一點也不像他們的爹呢。

討論我實在聽不下去了,就央著麗子送我到老四家去看看。那些豬還沒吃東西呢,想起四兒媳婦句句與豬無關卻句句是豬的罵人話,我突然明白了那些豬對她的重要,也就理解了她這些年的刁鉆潑辣。

麗子將我扶到豬欄上,早上還活生生叫喚的八頭半大豬已經死了兩頭,另外的幾頭還是不吃東西,滿槽的豬食還在,活著的幾頭還在叫,有的在拱那兩頭的尸體。兩頭豬的尸體已經僵了,被拱著在那里愛動不動地晃了晃,這就是死了,死也就這么一回事。這是我多年來惟一一次想到的關于死的東西。多少年了,除了老四他爹去了那次,我這時才想到了一些關于死亡的事情,才想起了死亡和年齡之間的某種微妙的聯系,接著我就聽見了我的骨頭的哭泣聲。

我重重地摔在豬棚前面的石板上,全身都散了架,知覺卻還在。麗子慌忙叫那個男的將我背起來。隱隱約約的我聽到了哭聲,那是我四兒媳,哭著的時候還一個勁地罵個不止,卻句句罵的都不是豬,我知道這回真的是和豬無關了,只和人有關,還和死亡有關。聲音離得越來越遠,我已經被這個壯年的伙子背回了老三家。

本來開著討論會的三個兒子全都走了,路上仿佛遇到過,還說了什么話,我卻不大記得了。忽然記起了另一件事,死掉的不是豬,而是我的老四。老四被他爹喚走了,幾十年了,他爹都在纏著他,他也就和我—樣,家里掛記的事情太多,走不開。到現在娃都大了,他自己也老了,仿佛他比我提前完成在人世的使命,找尋他爹去了。我想他在走的那一刻一定都在想他爹五十多年惟獨記掛住他,也不容易,可惜他到死了也不知道他被他爹記住的原因,他在他爹死后十一個月才被生下來,村里人都說誰知道那是誰的種。

不過村里知道老四什么時候出生的人都一個個死光了,連老四都死了,關于他的出生,知道的人只有我,我這才知道小家伙當初在我肚子里懷了差不多十二個月才生下來并不是什么幸事。

駁奪嶺大的小的老的少的都到老四家去了,是敲著餐具去的。麗子說剮了八頭豬,在駁奪嶺可是先例,用病死的豬待客,在駁奪嶺也是先例,但是村民都饞壞了,見油珠子也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哪管得了那么多,吃得屎里都有油珠子,拉屎也比以前滑順許多了。有油水的日子,連狗都跟著肥,老四的喪事,在村人的心里成了喜事。

按村里的規矩,老四五十多歲的人,死了算是善終,要選日子,八天呢。但是大家都不會覺得長,八頭半大豬一村人吃上八天不會太少,至于米都從老四家的柜子里舀,萊也從老四家的地里拔,心疼不心疼,四兒媳婦心里有數,別人哪顧得了那么多。

我不想到老四家里去,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事,全村人都理解。再住了兩天老大抽個空過來接我過去,安排他的兒媳婦蘭花照料我。這幾天大兒媳婦不回來,都在老四家幫著張羅,四兒媳婦不容易,無論心疼不心疼在外人眼里總要表現一下,這是我覺得幾個兒媳婦做得最人道的地方。她不在家我自然得些好日子,現在許多人說一家子團聚了,就是過節了,我卻覺得大兒媳婦不在家就是過節了。老大雖然懦弱,蘭花對他的話卻打心底里遵從,自然對我百般照顧。夜里蘭花和我睡一起,她的丈夫死了四叔,也得沒日沒夜去料理。睡下了她會用眼睛看著我,看到我不看她了她就小聲和我講她的一些苦楚。就說她那丈夫吧,對她倒是百般照顧,這她不說我也清楚,我兒子養出來的種,百變還是那條根。可是她那老婆婆卻對她百般刁難,丈夫心疼,卻不是個梁子那樣的種,對他媽就忍讓,夜里則整夜整夜撫慰她。有什么辦法,兩口子過日子圖的也就是這個,蘭花嫁的也不是婆婆,也不和婆婆過一輩子,可她要忍那兇婆子到什么時候?

一般時候蘭花講著的時候我就假裝睡過去了,等她講完心事嘆著氣睡過去,我才翻身子。對于她講的話我從來不做出任何反應,多少年來我適應對別人講的話不作出任何反應,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相信了我是一個聾子。蘭花躺下的時候總是習慣地說一句:“老人就是瞌睡多。”

我也不去糾正她的話,只在心里笑笑,她反正有一天也要老,她就知道其實人老了瞌睡就少了,我的瞌睡多無非是要落個清靜。

第二天是集日,蘭花背了木耳到三十里外的集上去賣。一般時候這差事輪不到她,今兒個老大、大兒媳婦和東子都在老四家那邊幫著忙活,或者是幫著吃飯,吃肉。這年頭駁奪嶺閑時吃肉還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有這檔子機會,誰還不搶著去,蘭花是老大安排留下來照顧我和家里的,要不也準去了,東子昨兒還悄悄拿回個豬腿子給她。現在所有人都不在,趕集的事情就落到了蘭花的身上,而我,暫時已經安排不了誰來照料,也就隨著了。并不是他們時時都安排人照料我,其實我知道老大叫蘭花留下來照顧我就是擔心她懷著孩子吃了那豬肉不好,借口而已。

晚飯時候蘭花回來,將我扶到房間里,從包里掏出一袋冰糖給我,說是我平時嘴里胃里都不舒服,含著冰糖就會好過多了。

我將冰糖塞還她,其實這是我極想要的東西,卻心疼起她來。她說她年輕,男人那么疼她以后還有的吃呢。不像我,都這么把歲數了。說到這她趕緊掌了自己的嘴,說真該死,感覺像是咒人死似的。看著她一臉的自責我哪能不心疼,可我不能說,還是當什么也聽不見,我本來就什么也聽不見。

天還沒全黑下來呢,大兒媳婦就回來了,她顯然已經吃了飯,嘴上抹得滑滑的,像英子在嘴上涂的那什么叫唇膏的東西,但那東西在英子的嘴唇上嫩生生的、水靈靈的,涂在大兒媳婦嘴唇上卻叫我一個九十多歲的老太婆看了都惡心。真的,活到這把年紀是很少有東西能讓我惡心的。

她進來就向蘭花伸著手,蘭花將錢遞去,她數了一遍,說是少了好幾塊。我的大兒媳婦是個精極的婆娘,每次去賣東西,她先掛到家里的老秤上稱了又稱,要是短了斤兩是萬萬不行的,而她稱去的東西拿到人家的上面又怎么都不夠數,于是每次賣東西,除非是她自己賣的,不然回來準少不了她一晚上的罵。這一次還不僅罵這么簡單,和以往不同的是今天去賣東西的人是蘭花而不是別人,她竟對蘭花動起手來了,先是用手揪她的頭發掐她的臉,然后竟拿起掃把棍子抽她屁股,邊抽邊罵,叫她將錢拿出來。蘭花咬著牙什么也沒說,只是眼淚不停地流下來。后來東子回來和大兒媳婦吵了起來。這是他第一次和他媽吵,至少我在的時候他從來沒有頂過他媽一句半句,或許真的是討了媳婦忘了娘,為了媳婦,憨實得像他爹一樣的東子也和他媽吵架了。很多時候我總覺得老大養了個和他一樣的兒子,如果娶的兒媳婦和大兒媳婦一樣,老了一準比我還慘。

大兒媳婦在家里從來沒受過這一層,她來到我們家的時候我還年輕,老大說她脾氣壞了點,人倒是沒什么,我就一直寵著她的脾氣,什么都依著她,一寵就是幾十年,我老了,連她都老了,脾氣卻比年輕時候還厲害。她和東子吵了幾句氣不過,就開始掄棍子打東子,第一棍打在東子頭上,有血順著腦門流下來,將一張臉都涂滿了。我色弱,那血看上去是黑的。到第二棍的時候蘭花跳到東子前面去,那棍眼看就要落在蘭花頭上,東子推開蘭花,順手抓住棍子往后一扯,大兒媳婦往前一下撲倒在他腳下,半天掙起來,將頭發抓得像個雞窩,解開外衣扣坐在地上哭,鬼哭狼嚎的。我后來對人說過她哭得真大聲,我一個聾了多少年的人都聽見她那天的哭聲了。

老大回來看見,抽了半天悶煙就沖東子說了句:“咋的你也不能動手打你媽,養了這背時的兒子以后在人前咱還咋抬頭哩?”

東子沒說什么,也不去包傷口,就開始和大兒媳婦鬧分家。都到了這份上了還怎么一起過。但大兒媳婦說這家是她一個人的,誰也沒權和她分,誰要過不下去了,就滾。

老大摸黑到三十里外的集上去,說是打電話叫打工和出去上門的兒子回來,了不得了。家里都成了什么樣子了。

而我始終都沒和他們說什么,我什么都聽見了,也什么都看見了,卻還是只能裝聾作啞。九十幾的人,誰愿看見自己辛苦一輩子操持起來的家變成這個樣子,但是我能怎么樣。我忽然又想到了報應,可細細回想起來,卻想不出幾十年來我做的事情有哪件需要承受這么沉重的報應,要是有,怎么不直接報在我身上,卻叫我老又老不死,一直活著看后人的笑話?

而我現在到底是什么也管不了,我只是在等著明天快點來,老二就會來將我接到他家。要是換了在老二家,讓他們打吧,就是誰將誰打死了,我也不會這么心疼。

摸出一粒冰糖來,我卻怎么也不忍心送到嘴里,這哪是冰糖,這是蘭花的血呀。

在老二家住滿了三天,就該是送老四上山的時候了,老四家里一時還照應不過來,老三將我接到了他家里。

晚上三兒媳婦回來又和老三鬧開了,麗子和猴子都不在家。現在麗子他們在的時候三兒媳婦會比較的收斂了,當初反對兩娃上學就失了人心,她是精明人,將來得了年紀得靠娃她懂,自然就不會自己砸自己飯碗。所以麗子他們在家我的日子都會好過一點。

開始老三什么也沒說,自個吸著旱煙,老半天他問:“上次我買來的幾包藥哪去了?’三兒媳婦忽然住了嘴。半天他又問,三兒媳婦說什么藥她不知道。老三說是上次他們的豬拉肚子時買的,那些藥按劑量夠老四家的八頭半大豬吃二十次。

三兒女媳婦的臉一下子變成了豬肝的顏色,好半天緩過來,她說不知道。老三的巴掌就掄到了她的臉上。這是幾十年來我第一次看見我的兒子打老婆,那聲音特別清脆,特別響亮,在三兒媳婦的臉頰上留下了五指的痕跡。三兒媳婦將脖子一伸,像是要發作。老三說他給老四剮豬,發現老四家的豬腸子里全是疙瘩,豬棚里連豬糞都沒有,那豬是給憋死的,今天他又在老四家的灶洞里看見那藥的袋子,回來找,藥全不在了。

說完老三揪著三兒媳婦的頭發將她拖翻在地上用腳踢,他說這真是個惡婆娘,一輩子到處坑人也就不說了,最后是坑死了他的親弟弟。

我這次過去拉了我兒子一把,我說我了解我的兒子,你不用向我解釋她做錯了什么,你說了我也聽不見,只是覺得就是咋了那也是你的媳婦,往后還得過,要得著這么打嗎?

老三將我扶回來坐著,又去打,他不說話,只是不停地罵他媳婦,明明因為豬的原因,罵的卻旬旬不是豬,只是說惡婆娘一世橫行,折了他的面子。這回得做回男人去。

在老三家過完三天,我還是沒有離開,老大家沒來接,他們家忙著呢,東子的兩個哥哥回來,先是罵家里竟出了打母親的不孝子,這不得叫外人日了祖宗十八代呀?然后是討論著他們的分家,大兒媳婦的道理是一樣的,家是她的,誰也分不走。尤其是東子是打了他的媽,犯的是千刀萬剮的罪。東子是怎么打了他媽的我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從來沒有打算去說什么,家門不幸呀,來了個那樣的大兒媳婦,又來了個那樣的三兒媳婦,二兒媳婦和四兒媳婦都不消說了。

嘴里苦得不行,我摸出一粒冰糖塞進去,也是苦的,世道不同,糖都變味了。這次三兒媳婦并沒有叫老三找人來接走我,也不刁難我了,她好些天一句話也不說,啞了似的。老三忙完老四的喪事又到老大家去,他那天打了老婆,就成了咱家惟一的男子漢,他的話比誰的都有分量,打老婆就這樣打出了咱家的第—個英雄。當然,老三顯然是不會將真正的原因說出去的,老婆是惡婆娘,可往后日子還得過,都幾十年的老夫老妻了,他只能說是三兒媳婦虐待我挨的打,這樣好,在幾個兒子和兒媳婦那里就有了榜樣和教訓。

在老三家又呆了沒幾天,四兒媳婦來接我,她說這往后幾個也不用再那么分來分去的了,大家要都不愿意照料,就讓我一直住在她家。四兒媳婦這樣說的時候我見另幾個媳婦都是一種復雜的表情,是懷疑吧,或者還有別的,我也無從知道。人心里的事情,而且我這把年紀了,眼拙。四兒媳婦說她以前常常心里不舒坦就罵我出氣,都是無心的,她隨口就說,完全沒有惡意。另幾個就不依了,說是沒有惡意還句句都是個豬,看罵吧,一棚子的豬都罵死了。她們說這的時候我望向三兒媳婦,她被我的目光嚇了一跳,趕緊避開了,這使我覺得很奇怪,這個在我所有的媳婦中算得是最狠毒的婆娘怎么也會知道害怕了。

在四兒媳婦家住了怕有一個月,她對我一直很好,一直都叫我媽呢,豬棚里又來了新的豬崽,這是一個勤快的婆娘.她覺得老四有后,去了也可以算是善終了,而活著的人,還得將日子過好。她脾氣有點暴躁,有時候又會罵豬,句句與豬有關卻已經不像以前一樣句句是豬了。她沒再罵我,偶爾就兩個人的時候她會說她以前也不做人,做了不少畜生做的事情。到現在老四去了,才知道其實死亡離這個年紀的人很近了,都不知道做下的還能不能贖得清。她說可惜現在說什么我都聽不見了,好在我心里都知道著,眼睛也亮著呢。

后來四兒媳婦還對我說,英子都要畢業了,等過一陣子手上有了錢她就帶我治耳朵去。

我忽然覺得老四死得值了,幾十年窩窩囊囊地活,死了卻換了四兒媳婦的大徹大悟,活著廢人一個,死了才見價值。

那天四兒媳婦早早起來做了一頓好飯菜,將另外三個兒媳婦都叫了來。三兒媳婦先張的口,她說當日你自個兒當大家的面說你來照料的,咋的,反悔可不成。四兒媳婦說:“咱媽一個人拉大這么四個兒子不容易,她現在長命百歲,是老天爺照顧她和咱家呢,老人家那耳朵就這么著也不是個事。咱就湊點錢去看看吧。”

這回先說話的是二兒媳婦。她嗓子很尖,年輕時候男人們都愛聽他說話,女人們都羨慕她說話,可現在男人女人都害怕她說話了,她卻還是要說。她說省省吧,大家都不年輕,過兩年咱都聾了,看誰給咱治去。四兒媳婦說,都說是一輩做給一輩看,都老了,這么點事情還想不明白。大兒媳婦也是反對的,她說家里一兜籮的事情還堆著呢,犯不著管。

四兒媳婦的眉頭一直緊緊的,多少年來,多少難事都過去了,老四四十歲斷了腿腳,這個家就由她一個人撐著,一撐硬是撐了二十年,我就從沒見過她這么皺過眉。

然后是三兒媳婦說話,顯然在四個媳婦里她的智商是最高的,她說話總是給自己留得下足夠的退路:“九十多的人了,反正也活不了幾年,而且她習慣聽不見落清靜。只是他四嬸的想法也不是不好。我們就是盡盡孝道,要是大家都不反對我也沒意見。”

無論有多高的智商,她還是說了句沒用的廢話,如果不是之前已經有倆人反對,估計她也說不出這話。但是四兒媳婦不知道她有多高的智商,就央她說:“大嫂和二嫂都反對,這錢就由咱倆來出吧。”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四兒媳婦不會看人臉色,我卻看出三兒媳婦生氣了,她眼里的神氣說:“要強出頭你也別扯上我呀。”于是這高智商的人還是露出了她本來的面目,變得和另倆沒什么分別了,四兒媳婦一咬牙說,成,那我一個人出就是了。我就選中這時候挑開門簾出來,說大家都別忙活,我的耳朵好了,能聽見了。幾個媳婦都驚得目瞪口呆,老半天擠出幾句解釋的話來,仿佛剛才反對送我去看耳朵真的是不故意的一樣。

三兒媳婦的臉一下子成了豬肝的顏色,老半天說怎么就不聾了呢,什么時候好了呀?我說昨天晚上打雷呢,好大一陣雷將我驚醒過來,我就能聽見聲音了。她緩了一口氣,附和著說昨天晚上那雷真的很大聲,好大的雨呢,地里的莊稼還沒來得及看看。這個話題馬上又讓她們談得挺投機,顯然對于我是否聾了又好了,她們的興趣遠遠不及那些莊稼。

到大兒媳婦和二兒媳婦都走了,三兒媳婦猶豫半天對我說:“媽,走我接你過去住吧,到那邊我也好好待您,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說我一天也不去,現在手腳麻利著呢,四兒媳婦忙,她又買了些豬崽在豬棚里,我得幫她看著。

四兒媳婦就笑了起來:“您都九十多了,還看什么豬,就您呀,我還得好好看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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