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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的學農勞動

2006-01-01 00:00:00孫春平
山花 2006年2期

1966年的夏秋之交,距離北京并不是很遙遠的遼西重鎮錦州還保持著相對的安寧與平靜。前不久,偉大領袖毛主席已經兩次登臨天安門城樓接見紅衛兵,據說還親自寫了大字報。錦州城里的鐵路中學校園也躁動起來,尤其是初三與高三的學生,考高中和考大學的人生路口驟然亮起紅燈,一輛輛全力疾馳的賽車在紅燈前戛然而止,那份急切與惶躁總要找個突破口。有人稱病告假,夜里卻登上去北京的火車,隔兩日再在校園出現,便神神秘秘地串連。也有同學寫出了大字報,貼在學校的走廊里,引得師生們圍觀議論,內容基本還是反對封資修,只論事而尚未對人。突然,學校召開全校大會,校長親自動員,說眼下正是農村三秋大忙時節,這正是我們貫徹偉大領袖學工學農的極好時機,況且年初的時候我們就已和對口公社訂有協議,因此,要求全校師生緊急行動,立即開赴秋收秋種的第一線,腳踏實地地走與工農相結合的道路。校長還特別強調,任何人也不準請假,任何人也無權批假,凡有特殊情況告假者,一律提交校長辦公會議批準。這是前無慣例的要求,如鋼似鐵,有如父輩在半軍事化的企業里執行慣了的死命令,所有師生都聽出了其中的嚴厲。

初三(6)班的班主任叫葉美娜,教英語的,聽說父母都是印尼華僑,她卻大學一畢業就回到國內教書。動員大會一散,葉老師就將勞動委員謝建國和班長呂曉蘇找到一起,說你們兩位就得多辛苦了,明天一早學校派車送各班的干部去鄉下號房子,咱們初三都去義縣紅墻子公社,具體到哪個大隊到時由學校決定,你們的任務就是事先將同學們的住處在老鄉家安排好,也請生產隊事先幫助我們安排好伙房。后天早晨同學們統一出發,午飯前總能到達。一個吃,一個住,任務就落在你們兩位身上了。謝建國掃了呂曉蘇一眼,說一班之長在呢,她是火車頭,我是尾車,列車跑得快,全憑車頭帶,我聽她的。呂曉蘇沒看謝建國,低下頭,臉紅了,卻什么都沒說。葉老師說,曉蘇是女同學,班級有事,她理應多操心,特別是女生的情況特殊些,住宿怎么安排,你多聽聽她的意見。可跟老鄉打交道,還是你多出面。你是大小伙子啦,可不許在這種事上拈輕躲重。一席話,竟說得謝建國也臉紅了,不好意思地直撓腦袋。

要說讓呂曉蘇當班長,謝建國心里服氣,也不服氣。呂曉蘇學習出色,語文好,數理化也好,尤其是英語,更是好得一塌糊涂,課堂上向老師提問題都是嘀哩嘟嚕的,讓同學們干瞪眼,在市里中學生外語比賽中還拿過二等獎,把那些參賽的高中生都比下去了。據說還會俄語,是跟她爸爸學的,前些年她爸爸給蘇聯專家當過翻譯,去過莫斯科進修。葉老師喜歡學習好的學生,尤其喜歡她自己門下的高徒,這很正常,可班級的事也不光是學習吧,還有體育,還有勞動,還有衛生,遇到學校有活動了,各路委員都得打頭陣。為這些事,委員們私下里沒少嚼舌頭,說咱們班的班長就像國家主席,只享受榮譽和待遇,不管具體事。

第二天上午,謝建國和呂曉蘇坐上學校借來的大客車,一路北行,出發了。汽車出了錦州城,很快進了綿延的丘陵地帶。當年解放軍鏖戰遼沈,在錦州城外圍的義縣曾痛失一員戰將,叫朱瑞,各班的同學們在車上都在爭說其人其事,還爭辯朱瑞若不犧牲,后來授銜是能當大將還是上將,甚至有人還說能當元帥,因為那是我軍發展史上第一位炮兵司令員啊。汽車在一個山路口停下,教導主任喊初三(6)班的下車,又指著一條山路,說你們順這路一直往東走,就到了八大隊,村干部已等在村口,具體的事你們自己去協商落實。謝建國問,還有多遠啊?陪在教導主任身邊的公社干部答,不遠,四五里地吧。

兩人上路了。謝建國將自己的行李背在身后,見呂曉蘇也在將行李往身后搭,也不搭話,走過去,抓了就甩在自己行李上,真的很男子漢的樣子。呂曉蘇跟在后面走了一程,追上去,將謝建國手上的書包也搶過來。兩人都不說話,那個年月,男女生都靦腆,意思盡在眼色與行動里。

時近中午,驕陽高照,秋老虎開始施威了。撲入眼簾的滿是枯黃的顏色,那是等待收割的玉米和谷子,也有成片的火紅,那是成熟的高粱。匍匐在地的紅薯蔓葉本應是綠色,但經了初霜的掠打,也成了滿目飄零的萎縮。呂曉蘇看謝建國已在不斷地用巴掌擦抹額頭上的汗水,便快跑兩步,先站到山路旁一棵楊樹下,說歇歇吧。

謝建國甩下了背上的兩個行李,站在那里向四野張望。樹下只有一塊方石,也不知是哪位行人放在那里的。呂曉蘇說你累了,坐吧,謝建國說你坐,呂曉蘇便將自己的行李往旁邊拖了拖,斜對著坐下去。她的行李外面裹著一層膠苫布,防雨又防塵。

仍是熱。謝建國脫下了褂子,用那褂子在臉上抹,膀上的疙瘩肉小耗子似地在健康地竄動。呂曉蘇忙從書包里翻出毛巾,遞過來,說用這個吧。謝建國心里熱了一下,卻裝作不見的樣子,仍是用那褂子擦。

呂曉蘇又從書包里翻出兩只面包,是用玻璃紙包裝的,看著就精致。還有兩只鴨梨,綠色中透著黃白,晶瑩得像玉制品。呂曉蘇遞過一個面包和一只梨,謝建國仍沒接,他說:“過一會就到村里了,生產隊總得讓咱吃口飯吧。”

呂曉蘇說:“進了村子就吃飯,多不好意思。”

謝建國說:“我也帶著呢。”

謝建國從自己書包里摸出的是一只已磕碰得坑坑洼洼的舊式軍用水壺,他擰下塞子,便對著口吸溜起來。呂曉蘇驚奇地問:“你帶的是什么?”

謝建國不答,眼里卻閃出絲許的羞愧。呂曉蘇從他嘴角粘存的殘跡中,知道壺里裝的竟是玉米糊,她吃驚了:“你沒帶干糧啊?”

謝建國說:“早晨我媽給我烙了兩塊餅,出門往學校走時我嫌沉,就一路走一路吃,先放進肚里存下了。”

“那你還……客氣什么?”這次呂曉蘇是站起身,將面包和鴨梨直接丟到了謝建國的懷里,還解釋說,“我特意帶了兩份,有你的呢。”想了想,又說,“趕快都消滅掉,不然,同學們看見……”

謝建國將面包吃得很香甜也很仔細,吃相上也盡量保持著斯文,想著呂曉蘇剛才說的“特意帶了兩份”的話,心里涌起的除了感動,還有越來越強烈的愧疚。平時,呂曉蘇在穿戴上很在意,不僅干凈,還注意式樣和顏色的搭配,背后罵她“臭小姐”的同學里就有他,而且比別人罵得還兇。謝建國的父親在養路工區當工長,家里孩子又多,連帶面糊的舊水壺都是爸爸施工時在鐵道邊揀回來的,所以平時他就以大老粗自居,班級有需下力的活動他都奮勇當先,不然同學們才不會推選他當勞動委員呢。

呂曉蘇說:“咱們班里有三名同學叫建國,你是老大,要是再早出生十天,與共和國就不光是同齡,還是同慶呢。”

從走下汽車那一刻起,謝建國心里的感動就像大海漲潮時的波涌,一浪接著一浪,一浪更比一浪強勁。原來她還知道我的生日,僅僅是因為班長對同學的了解,還是因為別的什么?謝建國故意裝憨,順著話題扳道岔:“可你為什么叫曉蘇?蘇聯是老修,你和你爸不知道呀?”

呂曉蘇撒嬌似地辯解說:“我的蘇是蘇維埃的蘇,跟蘇聯才沒關系呢,不許瞎說。”

謝建國說:“別拽,你心里明白。”

呂曉蘇說:“明白蘇聯為什么變修有什么不好,前事不忘,后事之師。”

謝建國知道斗嘴巴,自己肯定不是對手,便不再往下說。面包和梨子很快吃完了,壺里的面糊也吸吮得不剩了什么,他扭頭看看坡嶺下的溝坎,聽有潺潺的流水聲傳來,說你等等,我去涮壺,便跳起身,跑到坡坎下面去了。

謝建國這一去時間就很長,足有一頓飯的時辰,讓呂曉蘇都有些急了,唯恐他出了什么事,腳崴了?坡下有蛇?這樣的事,以前下鄉勞動時都遇到過。謝建國終于跑回來,手里因多了一樣東西,便顯得格外的激動。“你看看,是什么!”

是一塊青灰色的片石,濕漉漉的,比書本略大,令人驚異處是石片上竟有兩條指多長的小魚,正頭對頭地游,魚的骨脈與頭、尾、鰭纖毫畢現。呂曉蘇激動了:“呀,是魚化石!你從河里找到的呀?”

“啊,對,河里。”實際情況是,謝建國下到坡底,躲到一處樹叢后小解,尿線擊處,便沖出這么一塊石頭。他是到河里沖洗后才拿上來的。這些話他當然不能說給一個女孩子聽。

呂曉蘇高興地說:“聽我爸爸說,日本鬼子占領東北時,就在咱們遼西發現魚化石啦,他們帶回日本去,還命名叫狼鰭魚化石。呸,不要臉,搶了別人的東西回去當寶貝!”呂曉蘇說著,也起身要往坡底跑,“走,再找找看,不能只有一塊吧?”

謝建國說:“我找一陣了,真的再找不到。你喜歡,就送給你。咱們快走吧,村里的干部要等急了。”

呂曉蘇很高興,也不客氣,掏出手帕將化石仔細地包裹好,說:“那就謝謝啦。謝建國你記著,這塊化石我一定永久永久地保存!”

二十世紀末,中國遼西發現大量古生物化石,除了種類繁多的魚,還有鱉、蟹及各種昆蟲,尤其讓世界驚嘆的還有多種距今已有數億年前的鳥化石,被稱為是地球上第一只鳥飛起的地方。此為后話,不提。

那天午后,謝建國和呂曉蘇的工作很順利。所謂號房,就是由生產隊長帶著,挨家去看能夠安置學生的住處,列好名單就是,四類分子(地主、富農、反革命、壞分子)家和五保戶不作考慮,貧下中農都表現出了由衷的熱情。八大隊的社員主要居住兩片,南嶺與北溝,北溝村前有小河盤繞,景致也秀麗,南嶺用水則需到半山坡的一處老井挑,謝建國一語定音,男生在南嶺,女生去北溝。呂曉蘇馬上贊道,明天我跟葉老師說,其實你挺男子漢的。夸得謝建國紅了臉。至于伙房,生產隊里原來有豆腐坊,鍋盆現成,只是都鎖在庫房里,隊長選出兩位日后為同學們做飯的大師傅(炊事員)事先清理一番就是了。呂曉蘇好奇地問,既有豆腐坊,為什么不做豆腐了呢?同學們都說鄉下的豆腐好吃呢。隊長說,上級有規定,油料作物每人每年按定量分配,社員們算計著要換油還要下醬,誰還舍得吃豆腐?想吃豆腐等過年吧。轉而,隊長又說,不過你們學生來了,總有點優待,公社發下話了,可以給學生們做一頓豆腐吃,日常鹽豆下飯也盡量保證,你們放心吧。

隊長姓趙,有著滿腮黑胡的精壯漢子。那天的晚飯,是趙隊長將兩位學生帶回家里吃的。大鍋掀開,一股濃郁的清香氣息便隨著騰騰的蒸汽彌漫了房間。端上炕桌的有一盤青玉米,一小砂盆小米干飯,還有一碗雞蛋和辣椒攪蒸在一起的辣醬。謝建國大感驚異,說這季節還有青苞米呀?隊長說,是我在自家園子里拔了春菠菜之后補種的。算你們有口頭福,不然,我可舍不得啃這口青,再長長,一根棒子就是一塊餅子呀!隊長家有三個孩子,挨肩大小,大的也不過十歲,此時都雛燕候食似地擠在門口往里望。呂曉蘇說,讓弟弟妹妹們進來一起吃吧。隊長摸起一根玉米棒子,叭叭撅為三截,一截截甩過去,說去去去,餓了鍋底有地瓜,看什么看,來客了,不懂規矩呀。隊長回身再盤腿上炕時,笑說,可不敢讓他們上桌,這是三頭小狼。放心,餓不著他們,一鍋都蒸出來了,省柴,也省事。

那晚,兩人吃完飯,又坐了一會,便告辭了。天已黑了,月亮還沒升出來,夜空中的星星卻很亮,比城里也顯低得多。四周是黑黝黝的坡嶺,晚風中吹來成熟五谷的幽香。細心的呂曉蘇書包里原來還備著手電,靜寂漆黑的山村里便閃出一縷星火般的光亮。謝建國說送她去北溝,呂曉蘇沒拒絕。兩人默默地走,只聽腳步沙沙,一時都感到有許多話要說,又一時不知從何處開口,所以便都感到了窘促。兩人同窗三年,這一天彼此說過的話比三年里的總和還要多。好一陣,還是謝建國先說了,“這頓飯真香。”呂曉蘇應道,“是真香,我一輩子也不會忘的。”謝建國想了想又說,“可我沒吃飽。”呂曉蘇再應,“我也是。”聲音仍是很低,然后兩人便再不說什么了。

到了北溝村外的那條小河。星光下,可見波光抖動,像微風里一面光潔的綢布。河不寬,水面擺著一溜山石,直達對岸,人踏在上面就可以代橋代舟了。謝建國像一只敏捷的小鹿,踏著石塊幾步就到了對岸,回頭望,見呂曉蘇的身影還站在第一塊石塊上搖晃,晃得手里的那束電光指天指地一派混亂。謝建國大聲說,你過呀,沒事,挺穩當的。呂曉蘇怯怯地囁嚅,我……我不敢……謝建國幾步又跑回去,望著呂曉蘇羞澀而膽怯的目光,猶豫了一下,伸出了胳膊,說你抓著我,放心大膽往前走,別往水上看,沒事。

謝建國的本意是讓呂曉蘇抓住自己的袖子或胳臂,但呂曉蘇卻抓住了他的手。呂曉蘇的手很細小,綿軟而細潤,還有溫濕的汗意。十六歲的少年身體騰地就熱起來,心房也咚咚地擂起鼓。可他掩飾著,只作不覺,一手接過呂曉蘇的手電,另只手牽著她一步步小心地向對前走去。到了對岸,呂曉蘇松開手,接過手電,沒說謝,態度卻陡然地冷漠下來,說你回去吧,我這就到老鄉家了。謝建國說,我送你到老鄉家門口再回去。呂曉蘇的口氣越發地冷硬下來,說不,你回去,我給你照手電。

謝建國返身又踏上了小河中的石塊,他心里很委屈,也很疑惑,猜不到自己是哪兒得罪了呂曉蘇,女孩子的臉怎么說變就變了呢?可他只走了兩三步,呂曉蘇又叫住他:

“哎,你回來。”

謝建國重新站回呂曉蘇的面前,眼看著她從斜挎著的書包里拿出一本薄薄的小書,遞過來,說:“晚上沒事,你就看看書。幾篇格林童話,英文版的,后面還有漢語對照,看不懂的地方可以比較。”口氣仍很冷硬,像老師布置作業。

謝建國遲疑著,說:“也不考高中了,還看這玩意兒干什么?”

呂曉蘇的口氣越發像了老師:“誰說不考了?暫時停考了,以后也不考嗎?再說,學習也不光是為考試。你的英語基礎其實不錯,缺的是課外閱讀,死摳課本可不行。這種書我還有些,以后想看,可以找我。”

呂曉蘇說完就走了,氣嘟嘟地走了,也不兌現剛剛說下的用手電給他照路的許諾。這一夜,十六歲的少年謝建國失眠了,抓著那本小書在老鄉家的土炕上輾轉反側,他猜不透呂曉蘇是責怪批評他,還是關心督促他。

第二天中午前,全班同學如期而至,小山村霎時熱鬧起來,葉老師對謝建國和呂曉蘇的工作很滿意,贊許有加。讓謝建國略感遺憾的是,同學們一到來,呂曉蘇便恢復了以往的冷淡,不是特別有事,走個面對面也裝作不見。同來的還有副班主任焦老師,焦老師是教政治的,大學畢業后來到學校剛一年多,白凈的臉上戴著眼鏡,混在男同學之間,難分仲伯。

學農勞動在當天午后就開始了,女生開進玉米地,從玉米秸上直接將棒子剝下來。男生則提了鍬鎬去起地瓜。趙隊長說,有你們學生來支援,可是大好他爹,老好啦!往年,大秋忙,勞力不夠,起地瓜就得用犁杖,地瓜那東西是屬耗子的,咋趟也趟不凈,總有鉆進地里不出來的,上級又要求顆粒歸倉,害得隊里像防賊似地防著社員進地揀薯落,管得嚴起來,掄起鍬鎬棍棒的事也尋常。同學們啊,我代表廣大貧下中農先謝謝你們啦!偏有男同學不信他的這番呼悠,喊著要去跟社員一起割高梁割玉米,說那才像個學農樣。隊長又去征求葉老師的意見,葉老師說,我對農活不懂,還是您拿主意吧。隊長放低了聲音,說鐮刀可不比學生手里的筆和本,稍不小心就要見血,城里的孩子都是細皮嫩肉的,傷了誰咋跟人家爹媽交待?你以為我愿意讓孩子們起地瓜呀?掐了社員們的那點念想,我不知要招多少罵呢。這回葉老師態度堅定了,說好,那就起地瓜。

遼西少雨,十年九旱,丘陵地區的土地又多貧瘠。農業以糧為綱,在坡嶺上栽種耐早的地瓜便成了最好的選擇。一畝地產上三五千斤,以五斤紅薯頂一斤糧食計算,就是任何糧食作物也難比擬的高產豐產。遼西的地瓜也好吃,含糖量高,甘甜,干瓤,入口如板栗,尤其是貼著鍋底烀出來的,薯面上常掛著一層糖稀,不亞蜂蜜。可凡事都講辯證法,好吃是指久而未嘗,若一旦接連數日以地瓜當起主食來,問題也就跟來了。那東西落腹脹肚,也燒心,讓人胃里一個勁地往上翻酸水,干起活來也乏力。趙隊長不見下雨先備蓑衣,打發會計挨家去收集醬缸的瓜菜,又讓大師傅切碎了一大盆大蔥、芹菜、胡蘿卜、黃瓜之類,再將已泡脹煮熟的黃豆摻進去,撒進一捧鹽,攪拌一番,便成了常設不衰的下飯菜。佐飯的主菜還有豆瓣醬和炒鹽豆。隊長踐諾前言說話算數,在黃豆的投入上除了還沒讓做豆腐,炒鹽豆毫不吝嗇。豆子炒熟了,趁著滾熱焦脆的那一瞬,滋啦啦丟進有備在先的鹽水里,那么一燜一捂,里面若再摻拌些葷油蔥花,得,松軟適口,香美無比。遼西鄉間將鹽豆比作無腿大蝦仁,又有一句流傳甚廣的俗話,家有萬貫,不敢鹽豆下飯,說的就是這嚼貨確為一道下飯的好菜。

可地瓜這道主食和豆類這道主菜連續幾日投入年輕人的肚皮里,就難免有人腹脹,有人腹瀉,甚至屁聲隆隆臭氣連天。紅薯和豆子在消化過程中都是非常容易產生氣體的東西,這是神仙來了也束手無策的。葉、焦兩位老師商量了一下,便一齊去和隊長交涉。趙隊長苦笑,很無奈地回答,要是學生們晚來十天半月的,這話還用得著兩位老師來說嗎?地里的苞米和高梁雖說成熟了,可剛割下來,總得再晾曬十天半月才能脫粒去糠。不是正趕到這檔口了嘛,你們沒去看看社員,家家也在啃地瓜,他們還吃不到豆子呢。葉老師說,學生們下鄉,都是自帶糧票的,能不能派車去糧站拉些糧食回來?隊長說,不是沒去呀,可城里的糧站眼下堆的也都是地瓜,用糧票也只能是這個。我專打發了會說的去,人家也只答應三七開,一斤糧票只給三兩成品糧。天天給孩子當湯喝的小米粥、小馇子粥還不就是買的米。老師的心情我理解,我也心疼孩子們,再挺幾天吧,最多一個禮拜,中不?

隊長說的都是實情,不含半點虛誑,容不得誰再反駁。葉老師看了焦老師一眼,說,您看這樣調整一下行不,原計劃學農勞動期間要安排一次貧下中農的憶苦思甜報告,咱們把時間往前提一提,可不可以放在今天午后或明天?趙隊長立刻點頭贊許,說這主意好,正好讓孩子們解解乏。按我的意思,計劃時不是安排兩個人講嘛,咱把兩個人分開,今天講一個,過個三五天再講一個。焦老師插話說,憶苦思甜是給學生進行思想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時間上怎么安排都行,但絕不是為了解乏。隊長現出不悅的神情,說你這老師可不如葉老師實在,解乏有什么不好?毛主席都說要勞逸結合,那個逸是文詞兒,就是解乏的意思。葉老師忙打圓場說,隊長和焦老師的意見是一致的,沒分歧,我都表示擁護和支持,至于具體怎么安排,還請隊長多操心吧。

憶苦思甜安排在那天午后,地點在村小學校的教室里。到了大忙時節,學校給師生們放了秋假,回家幫助搞秋收,再將日常的星期日和節假日用來上課,其實是竄休。報告人是老貧農姜大爺,五十出頭,棒棒壯壯宛若中年,平時在生產隊里趕大車,能說,也會說。他說舊社會家里窮,供不起孩子讀書,他十二歲就去到地主家當半拉子,跟大老爺們一塊爬五更睡半夜,掙到手的工錢卻比別人少一半。他說他有個妹妹十一歲就給了有錢人家家當童養媳,生病了,有錢人也不掏錢抓緊治,妹子離家不到半年就病死了。呂曉蘇及時地帶頭喊口號,“不忘階級苦,牢記血淚仇”,同學們都群情激憤地跟著喊。姜大爺又說,你們這些生在新社會的孩子們,真就是掉進糖窩里啦。我大閨女七歲上學,一路念完高中,又去沈陽讀了大學,現在在省城一家醫院里當大夫,自己的日子過得美不美不說,逢年過節還能給我寄回二十三十的來。她不給我寄不行,匯票晚到家一天我都寫信罵她,你個臭丫頭蛋子,屬孫猴子的石頭疙瘩里蹦出來的呀?忘了老爹老媽咋供你念的書呀?不知道家里還窮著自個兒姓啥啦?這一溜兒順口的罵,又罵得聽報告的同學們樂起來。

誰也沒料到,節外生枝的故事便在這時發生了。有一位女同學坐在條凳上,身體里遏止不住地發出了斷斷續續的聲響,像小兔子被踩住了尾巴,吱吱啾啾地細叫。那天午飯又是地瓜鹽豆,還有大蘿卜湯,都是順氣的東西,難免啦。聞此聲響,女同學們緊咬了嘴唇憋紅了臉蛋不敢笑出來,男同學則緊捂嘴巴東張西望地做鬼臉,羞得那個管不住音響效果的女同學伏在課桌上不敢抬頭。坐在后面的焦老師板著臉重重地咳嗽了兩聲,那意思極明顯,不許笑,好好聽報告。可偏偏是這兩聲咳引發了此后更強烈的沖擊波,一個正努力收腹提臀的男同學突然失控,大音箱“噗”的一聲來了個急爆,五六十名同學們再憋忍不住啦,教室里一下沖起了沖天的大笑。

焦老師一下站起了身,這次不僅是咳,還重重拍了桌子,怒喝道:“請同學們嚴肅,認真聽報告,不要低級趣味!”

也不知是姜大爺正說在興頭上,還是教室里的這一輕一重的兩音響引起了他的什么記憶,聽了焦老師對同學們的批評,他不僅不配合,還立刻旗幟鮮明地予以了反擊:“這位老師的話我可不愛聽!你管得了天,管得了地,還管得了別人拉屎放屁呀?屁,乃肚中之氣,豈有不放之理,放者不必臉紅,理應揚眉吐氣!”

應著此言,“嘭”的一聲重響,竟正從講臺上傳來,弄響者姜大爺還有意欠了欠屁股。教室里陡然靜下來,同學們都怔了,但轉瞬,便又大笑,還響起了暴雨驟至般的掌聲。

謝建國忘乎所以地帶頭喊起了口號:“向朱瑞同志學習,向朱瑞同志致敬!”

同學們跟著喊了,扯著嗓子喊,喊得比哪次都熱烈,氣沖霄漢,喊完便笑,笑得別有意味。班長呂曉蘇見狀,站起來揮拳率眾再喊,便有了扭轉局勢的味道:“向貧下中農學習,向貧下中農致敬!”

喊過笑過,姜大爺不依不饒,竟仍在那令人尷尬的話題上做文章,指著謝建國說:“你小伙子凈扯淡,我跟人家朱瑞將軍能比呀?人家是正兒巴經的炮兵司令,是咱國家的大功臣。我算個球,整出個響就算炮兵啦?跟人家差個十萬八千里呢。不過呢,要說跟地主老財叫板,咱也沒熊過。我扛大活熬到當打頭的那一年,有一次,也是眼下這時節,老財主怕他的鎬傷地瓜爛掉墊豬圈,也是上頓下頓地給我們扛活的人吃。那一天,我在飯桌上沒憋住,就整出了一個響。雖說老財主黑,可一般情況下他不敢跟打頭的黑,一天三頓飯,他得親自陪著吃。可那次,他不愿意了,板起一張老驢臉說,有屁到外邊放去。我老姜可沒吃他這一套,頓時把碗一撂,起身就走,還把在東廂房吃飯的所有伙計都叫出去,找了一處墻根曬了他媽的半天大太陽。嚇得那老財主又是賠笑又是殺雞的,就差給咱叫祖宗了。娘的,老財主他自個兒會算計,大秋時誤了一天活計,他得白扔多少糧食?他想丟下咱另雇人?屁!有我們這些人在墻根下蹲著,你問問哪個賣力氣的敢再進那個門?行行都有規矩,賣力氣的人在這種事上心齊著呢。”

這番話就有點混淆矛盾啦,在生產隊吃地瓜怎么能跟扛大活在地主家討食裹腹同日而語?跟以前聽過多次的憶苦思甜報告也大有出入啦,不是說地主老財都是欺貧凌弱橫行鄉里,怎么還讓一些土包子熊住了?可沒人提出這些問題,也沒有誰再輕意站起來揮臂喊口號,唯恐心直口快的姜大爺再信口開河評議出什么來。十六七歲的少年們雖說還天真,但內心里總能感覺和存儲些別樣的內容了。甚至兩位老師都不好再開口,只是僵僵木木地坐在那里,讓學生很難在他們的神情里感覺到什么。與此前明顯不同的是因有老貧農的身先士卒率先垂范,學生們的身體音響再不羞澀,也不避諱,甚至有些平時就很淘氣的學生還故作夸張推波助瀾,事后,有細心的同學公布了統計數字,此次報告會的音響效果共187次,人均接近4次,堪為驚人啦!

老貧農姜大爺對某些同學的趁勢作亂也有評論:“你們也用不著‘不不’地總是表示不滿意。多吃了豆子咋?黃豆是好東西,準許你們放開肚子管夠吃,那是公社開恩啦,俺們社員想吃還吃不到嘴呢。放在挨餓的那幾年,黃豆就是藥,是什么也比不了的神藥。人餓大發了,就脬腫,眼睛腫得只剩一條縫,兩腿腫得足有檁子粗,手指按下去,那個坑半天起不來。要是有黃豆下肚,奇靈,保準第二天就見消。那一年,光咱村里就死了32口人,有28口是餓死的,死前都脬腫。我老媽和一個兄弟都是那年餓死的,但凡有一捧黃豆,也不至于呀……”

這就不僅是混淆矛盾,而是混淆是非,顛倒黑白,原則問題啦!誰都知道挨餓的那幾年是個什么概念,那是萬惡的舊社會嗎?葉老師再坐不住,親自起身呼喊起口號來:

“不忘階級苦,牢記血汗仇!”

“打倒萬惡的舊社會!”

同學們懂得葉老師的意思,立即積極配合,拼盡力氣喊起來。同學們也發現,沒喊口號的只有焦老師,他鐵青著臉,起身就快步走出教室去了。

很快,趙隊長便急如星火地跑進來,當著大伙的面對姜大爺說:“今兒就先報告到這兒,中不?剛才公社打來電話,說后半夜要有暴雨,東坡那片地的棒子掰下來了,還沒收進場呢,這就請學生們快去火急支援吧,要不黑燈瞎火的就不好干活啦!”

那天晚飯后,葉老師將謝建國和呂曉蘇叫到一起,囑咐說,今天的憶苦思甜,就不要組織同學們討論了,有議論,你們也要想辦法引導,要動腦筋,多想辦法。要跟同學們說,走與工農相結合的道路,并不是要把自己變得粗俗,大家別忘了毛主席還有一句話,嚴重的問題是教育農民。老師希望能把你們一天天培養得儒雅起來,這個意思你們明白吧?見兩人點了頭,葉老師又說,過幾天還要有一次憶苦思甜,事先一定要認真做好準備。曉蘇,由你負責先起草一份口號,交我過目后,你們兩人再帶同學們喊。記住,一定要按擬定好的口號喊,誰也不能胡來。尤其是建國,腦子一定不要熱。謝建國不好意思地撓腦袋,說今天,我也不知怎么了。葉老師拍拍他肩膀,說你還年輕,也不用太把這事放在心上,等你們長大了,就懂啦。

可初三(6)班再沒等到下一次的憶苦思甜報告。兩天后,同學們正在地里勞動,學校突然派人緊急通知,全體師生刻不容緩,馬上回校參加文化大革命。同學們扔下鍬鎬,跑回老鄉家,臉都沒洗,便急急地捆扎行李。那時候,學校派來接學生的大卡車已經停候在村子口了。

幾日不見,學校里天翻地覆,已大變了模樣,教學樓前排列起幾排大批判專欄,大字報鋪天蓋地,目不暇接。有一份大字報上掛下聯,憤怒地指斥校黨委在文化大革命正在風起云涌的關鍵時刻,卻一夜之間將師生們都推送到荒嶺鄉間去,意圖何在?還有一位出身于資產階級的臭小姐混跡于人民教師之間,慫勇無知的學生以連天的臭屁干擾破壞神圣的憶苦思甜報告,又誘導愚昧的農民控訴三年困難時期,她卻帶領學生呼喊口號,將艷陽高照的新中國比成萬惡的舊社會,這又是為了什么?大字報署名是紅一兵。有知情的同學說,這張大字報是焦老師回城后連夜寫的,今早才貼出來。

學校已公布了首批紅衛兵的名單,并顯赫地張貼了大紅榜,上面卻沒有謝建國的名字。謝建國又感到委屈起來,自己不似呂曉蘇,根正苗紅,這是為什么?他去找了剛剛成立的校文革領導小組,小組負責人的回答是,我們不光看出身,還要看現實的立場和表現。據革命群眾反映,你平時很得葉美娜的賞識,在這次學農勞動中又追隨她做了許多令人痛心的事情,你要想回到革命隊伍中來,就趕快反戈一擊吧。十六歲的少年腦子又一熱,便急急寫了批判葉老師的大字報,還去找呂曉蘇請她署名。呂曉蘇冷冷地說,我自己有手,會寫。當謝建國的大字報貼出來時,呂曉蘇的大字報緊隨其后貼在他的旁邊,題目是:《向葉老師致敬》。

學校里亂糟糟的,開始以戰斗隊瓜分教室。那天,謝建國在清理自己的課桌時,發現了他送給呂曉蘇的那塊魚化石,兩條小魚,在水中嬉戲,可天地突然傾覆,友誼便成了永恒。那一刻,謝建國的心里扎扎的,很酸,很疼,想想發生在前不久的事情,一切宛然如夢。他找到一個僻靜的地方,重重地將那塊化石摔得粉碎。他也想將呂曉蘇借給他的那本英文版的小書擲還回去,但猶豫了再猶豫,還是留下了。多年以后,已做了鐵路工務段段長的謝建國在搬家時,女兒翻出了那本小書,說爸,這書還留它干什么,扔了吧。謝建國一把將那本小書搶過來,捧在手里好久好久,那一刻,他想起聽說已在大學里當教授的呂曉蘇,還想起文革時被打殘了一條腿的葉老師,心里又扎扎的,很酸,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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