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在這春節臨近,節日氣氛日漸濃郁的時刻,誰家窗戶里適時地飄出了陳紅這極具感染力,頗為煽情的歌聲。回家,一個多么溫情的詞語啊,以往每一個春節,在媽媽殷切的呼喚聲中。我和妹妹兩家都會在放假的第二天就急急地趕回家去。一回到家,那份溫馨、那份濃濃的親情,就會將你緊緊地包裹其中。早晨,一起床,飯廳里,擦得锃亮的紅色的鐵爐子里就已燃起旺旺的爐火,你只要在爐邊一坐下,小保姆馬上就會為你端來熱氣騰騰的早餐。吃飯的時候,豐盛的餐桌邊是熱熱鬧鬧的一大家人。常常是中午飯才剛吃完,媽媽就開始給保姆安排下午的食譜了,她簡直是迫不及待地把為我們精心準備的食物排著隊一樣樣地為我們獻上。不吃飯的時間,大人們在飯廳里圍著火爐,一邊吃著零食,一邊天南海北地閑聊。孩子們則在客廳里看電視,打游戲。安靜了將近一年的家,由于我們姐妹三家的到來,煞是熱鬧。如今。隨著媽媽的離去,這些發生在烏江邊小城里那個溫暖的家里的溫馨的場景就永遠定格在了記憶的深處,再也不復上演,不復上演了。
眼下,時間的腳步正一步步向春節邁近,這匆匆的腳步仿佛就踏在我心坎上,我的心一陣緊似一陣地疼。往年,時間才進入12月份。媽媽的電話里就增添了這樣的內容:你們什么時候放假?什么時候回來?你愛吃的臘肉、香腸都己開始做了。時間越靠近春節,媽’媽的呼喚越殷切。而如今春節正一天天逼近,我似乎也聞到了那鞭炮炸響在空中的火藥味,可那聲聲殷切的呼喚在哪里?在哪里?
媽媽啊,今年春節誰喚我回家?
去年春節前夕,媽媽一個接一個的電話問我什么時候回家,問話里充滿了殷殷的期盼。當時家中的保姆因為結婚已走了,一時請不到保姆,媽媽每天一個人孤獨地面對四壁,由于身體虛弱被醫生斷言不能做手術的白內障使她已不能靠電視解悶。多病的身體讓她已不能自由地出入,孤獨的媽媽當時該是怎樣地一天天地數著日子期盼著春節我和妹妹的到來呵。現在腦海里常浮現起春節前夕,媽媽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火爐旁,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期盼著我和妹妹的情景。可不孝的我為了修改準備參加省作協文學投標的劇本(堤岸),在回家后的第五天就不顧媽媽的挽留,又義無返顧地踏上了返回貴陽的汽車。任身后的目光是如何的難舍、如何的依戀!
3月21日,那個刻骨銘心的漆黑的日子啊!
21日晚上將近八點鐘的時候,電話鈴響了。我拿起話筒。是妹妹的聲音,聲音低沉:“二姐,剛剛爸爸打電話來,媽媽昏迷不醒,馬上送醫院搶救。”話筒在我手中滑落了,我呆呆地看著面前的電視屏幕,我心里明白,媽媽要走了。
八點鐘。電話鈴再次響起,我伸手去拿話筒,可我手抖得厲害。終于話筒握在手中了。電話那一端傳來爸爸的聲音:“小華,你媽媽走了,八點鐘走的。”
其實媽媽究竟是什么時候走的,誰也說不準,媽媽啊!
21日中午,媽媽喝了一點汽水肉湯,就上床睡了,幾天來,她就一直這樣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著,到七點多鐘。表哥把中藥端到她床前去,卻喊不應她了。
往常媽媽只要病重都要召喚我和妹妹回去,她擔心臨別這個世界之際沒有我和妹妹在身旁。可這次,媽媽病得如此嚴重卻沒給我和妹妹打電話,我明白,這是因為我曾抱怨她春節要我和妹妹回家,耽誤了我們。在媽媽臨走之際,她該是如何的想念她的女兒卻又不敢去打擾她們呵。媽媽,你是帶著怎樣的一種心情走的?我不敢深想。
“媽媽我們回來了。來看你來了。”我和妹妹跪在媽媽的靈柩前。媽媽卻再也聽不見,再也看不見了,媽媽啊!
媽媽走了。沒有親人的送行,懷揣著孤獨和寂寞就上路了,把無盡的傷悲留給了女兒。
在辦公室我的傷心常常會無端地惹得同事也淚水漣漣。走到講臺上,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我也會一下悲從中來,媽媽說過天氣好了就來貴陽。現在春天正向縱深處走去,溫情脈脈的陽光正一天比一天溫暖。可媽媽卻永遠也不會來了。那天面對著七十來個學生,我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站在講臺上任淚水在臉上恣意流淌。那一刻,教室里變得很靜、很靜,幾個懂事的學生跑上講臺,遞給我紙巾,他們用這種方式安慰著他們的老師。下班回家,路過文昌閣,那一個個在文昌閣休息、鍛煉的老人,又會讓我想起媽媽,我告訴自己這是在大街上,不能哭,不能哭,我加緊腳步,強忍著就要奪眶面出的淚水,小跑般的回到家,抱著媽媽的照片放聲痛哭。寒冷的冬夜,靠在床頭,讀一篇散文,讀到這樣一句“走在都市的夜幕里,感受你的孤單”,不由又放下書,聽著窗簾后淅瀝的雨聲,想那荒涼的山坡上,在這漆黑有雨的夜晚,媽媽那孤獨的墳塋,心里一陣陣的疼。天氣一天比一天冷,聽著電視里的天氣預報,心里又會漫起悲傷,以往天氣一冷,媽媽就會打電話來:“天氣冷了,要注意多穿衣服。要讓嵩嵩多穿點。”現在,再也不會有這樣的電話打來了,再也不會了。
媽媽走了,還沒等到五月春暖花開和女兒共享天倫之樂,就滿懷著對女兒的掛念孓然遠行了,把無盡的悔恨留給了女兒。
媽媽走了,我才幡然醒悟當時只想到等媽媽請到保姆了,天氣暖和了再接她來貴陽。為什么就沒想到在老家請不到保姆,也可把媽媽接來,在我們上班的時候請鐘點工看護她呢?
妹妹給我打電話說她看見報紙上說初春時節天氣咋暖還寒,老年人要注意吸氧,妹妹兩年前就為媽媽買得有吸氧機,在話筒的那端,妹妹哽咽著悔恨沒督促媽媽堅持吸氧。
我后悔在媽媽病重之際沒有趕回家去。
妹妹后悔因為忙于申請出國學習的事,春節沒能在家多陪媽媽幾天。
我后悔頭一年暑假因忙于修改劇本《別讓眼淚流過夜》而沒回家去接媽媽。
如今妹妹去英國學習即將成行,我修改的《別讓眼淚流過夜》已拍攝完畢,我們該有時間陪陪媽媽了,可“上窮碧落下黃泉”,哪里有媽媽慈祥的容顏?哪里是媽媽親切的身影?誰說“別讓眼淚流過夜”,對媽媽愧疚悔恨的淚水呵從此將伴隨我一生一世!
試問蒼天,何處可覓后悔藥?
前些天無意間讀到畢淑敏的《孝心無價》,我覺得其中一段文字簡直就是為我而寫:我相信每一個赤誠忠厚的孩子,都曾在心底向父母許下“孝”的宏愿相信來日方長,相信水到渠成,相信自己必有功成名就衣錦還鄉的那一天,可以從容盡孝。可惜人們忘了,忘了時間的殘酷,忘了人生的短暫,忘了世上有永遠無法報答的恩情,忘了生命的本身有不堪一擊的脆弱。父母走了,帶著對我們深深的掛念。父母走了,遺留給我們永無償還的心情。你就永遠無以言孝。
是呵,我們總是忘了時間的殘酷、人生的短暫,總是有太多的來不及,就像我老想著忙完自己的事情后,五月,春暖花開時節再把母親接來。來不及,來不及了,那許許多多的孝心還深埋心底,還沒來得及向母親釋放,母親就永遠地不再給我釋放孝心的機會了。于是多少回夢里,媽媽啊,我急急地奔回家,奔到你身邊;多少次夢里,媽媽啊,我盡心盡力地侍奉著你,可醒來,媽媽你在哪里?追悼會上,妹妹聲淚俱下地發言:“媽媽呵,你常教育我們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可你對我們姐妹三人可謂情深似海,我們卻無以回報。媽媽呵,如果有來世,就讓我們姐妹三人再與你做一回母女吧廣媽媽,沒有了你,我們才發現我們是多么地渴望著孝敬母親,我們為自己沒能盡孝是如何的痛徹心肺,于是只有寄情于夢境,寄希望于來世,可是真有來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