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襯衫，青澀心

2005年，街頭的小妹妹流行露背裝。這背可是貨真價實的背，這露也是格殺勿論地露。一瞬間，童年掛歷上美人形象全都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女孩穿著鶉衣百結的小可愛，這里那里露著點兒，披頭散發地微笑著，整個身體擺著個有點別扭的姿勢，一不留神，大半個后背原來沒遮沒攔……

那時候每逢春節媽媽單位一定會發這種掛歷，看來對于美女的熱愛不論什么年月都是人們的共感。掛歷太多，媽媽給外婆送去兩套，我外婆看了看就還給我媽，她說：“大冬天的，她們穿這么少，看著就冷！”

忽然很想念十五六歲的時光了，那時候，剛上高中，比初中生大一點，又比大學生小一點，對于白襯衫里面的事，女同學們都達成一致的同盟：一件胸罩再加一件類似內衣的純棉背心，這樣才在外面穿上半透明的白襯衫。

后來看到曹麗娟的名篇《童女之舞》，很驚訝原來所有女孩在青春期都那么相像，“白襯衫迎風鼓動，隱約可見里頭的胸罩樣式——三條細細的象牙色帶子，一條橫過背部，兩條直越左右肩胛……還在中間加了件背心式的棉白內衣……”

多懷念白襯衫的歲月啊，人人都有一件白襯衫，全校開會或是清明節到公園掃墓，大家的白襯裳像是一脈流動的泉水。男生穿白襯衫自然英挺好看，女生穿白襯衫更有一種端凝的優雅，帶著學生氣，簡直飄飄欲仙。這白襯衫必須得白，要透亮地白，要芬芳地白。我媽媽嫌我自己洗不好，總是動手幫我洗，夏天的白襯衫和冬天穿在毛衣里僅僅露出領口的白襯衫絕不可以混淆，不過，它們一律都要用香皂洗滌，洗出很多的泡沫，洗后曬干會有香味。

而那時候的女孩子絕不會因為一件露背裝而苦惱，因為那時候，校園里根本沒有露背裝這種事物，領口開得稍低都會被老師罵，何況是，整個白雪皚皚的后背。

那時候還都是紅唇少女、慘綠少年，熬夜在被窩里打著手電筒看金庸梁羽生，根本不用擔心第二天會有黑眼圈；步行三公里去海邊游泳，回來的路上還追逐打鬧像一群野馬，也從來不會第二天腿疼；滑旱冰滑到半夜十二點，摔得滿膝青紫回來在床上哼哼，第二天早上照樣去打雪仗……唉，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

那時最經典的搭配當然是白襯衫配牛仔褲，乖乖牌的同學喜歡把襯衫扎在褲子里，系一條粗糙皮帶或帆布腰帶，另類一族喜歡一輩子將大襯衫拖在牛仔褲外面，雙手閑閑地晃，晃，晃，仿佛要變成廢人，女生們議論著誰的襯衫雪白，于是心生愛慕，但是永遠不會說破，僅僅寫在日記里。

如今白襯衫是式微了，白色也漸漸成了背景色，退到較遠的地位，隱身起來。現在流行的是紫醉金迷的大花朵，辣紅毒綠的大斑紋，或者是閃亮的，金屬的，戰爭的，奢靡的，乞丐的，流浪的，波西米亞的，HIP-HOP的，哈日哈韓哈蒙古的，Coseplay的……服飾，與態度。

白襯衫的立錐之地越來越小，忽然有一天，發現它僅僅出現在商業會議或葬禮現場，配合男人的黑西裝，女人的淺色套裙，嗚呼哀哉，白襯衫的末路。

而我絕對是個沒心沒肺的薄情人，十五歲時我曾經那么熱愛白襯衫，如今仍舊跟隨眾人將它摒棄在紅塵外。衣柜里最下層疊得一絲不茍的就是三件白襯衫，經年不穿，折痕深深地印滿襟前。也許很多年以后，我會將它再度展開，細細地欣賞，在某個陽光晴好的午后，我會不會穿呢？這還真不好說。——或許我只是把它當畫來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