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融讓梨”是一個家喻戶曉的故事,故事說孔融小時候有次和兄弟一起吃梨子,大家都揀大的拿,只有孔融揀小的。旁人問為什么,他回答說:“我年紀小,所以應該吃小的。”孔融懂得謙讓的時候,僅僅才四歲。智力的早熟,當然值得稱羨,道德觀念的早熟,那就更值得贊嘆了。
孔融十歲的時候,隨父親去了洛陽。洛陽是東漢王朝的都城,經濟發達,百流輻輳,士人之間的交往非常頻繁。而當時又已經處在東漢末年,朝廷政治黑暗,宦官橫行,有節操的士人不甘吞聲草間,做個唯唯諾諾的應聲蟲,紛紛在大庭廣眾之中公開批評朝政,揄揚清廉守正的官員,抨擊貪濁無行的,進而形成一種巨大的社會輿論,這就是“清流”。當時被清流推為宗主的,有“三君”“八俊”之類說法,“八俊”之首,就是京師地區的行政長官李膺。李膺作為清流領袖,一言一行都受到士人尊尚,號稱“天下楷模李元禮”。當時的士人,都以受到他的接遇為榮。有個人為他駕了一次車,就高興得不得了,回來后到處向人宣揚。而李膺看人的眼光,也一向很嚴格,一般不輕易接待客人。每天慕名來拜見他的雖多,真正成為座上賓的,卻少之又少。因此當時的人都把能跨進李家門檻稱為“登龍門”,一方面是形容其難,另一方面也是說,一登龍門,身價百倍。如果受到李膺的重視,即使現在尚未嶄露頭角,也能很快就名聲大振。孔融作為一個十歲的孩子,按正常途徑幾乎是不可能見到李膺的,于是他對看門人說:“我是你們主人的世交。”看門人為他通報過后,李膺接待了他,見面一看發現不認識,就奇怪地詰問他:“是你的哪位祖輩父輩和我家有舊交情呢?”孔融回答說:“我的先祖孔子,和你的先祖老子(李耳)有交情。”當時高朋滿座,大家都對這個機智的回答贊賞不已,這時有人說“人小時候聰明,大了未必能干”,孔融應聲回答“想來你小的時候,一定很聰明了”,李膺聽后哈哈大笑,說:“這個孩子將來一定會成為大人物。”經過李膺一語品題,孔融的“神童”名聲,就不脛而走了。
三年后父親的死去對孔融是個打擊,年僅十三歲的他傷心得形銷骨立,要人扶著才能走路。但更重大的打擊又接踵而至了,此后幾年里,在東漢史上影響極大的第二次黨錮之禍爆發了,在宦官的陰謀陷害下,朝廷開始大肆搜捕清流人士,重者處死,輕者錮置鄉里,連門生親友都終身不得為官。李膺被捕下獄拷打至死,“八俊”中間的另一個人張儉,則出逃在外,躲藏在別人家中。因為他受到牽連的,前后達幾十家之多。但他每到一處,人們還是不顧危險,紛紛收留他(譚嗣同在戊戌變法失敗后不肯出逃,在獄中有詩:“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其中“望門投止思張儉”一句就是用這個典故,說自己不愿意像張儉一樣出逃,以致牽連別人)。張儉逃到魯的時候,前去投奔孔融的哥哥孔褒,恰好遇見孔褒不在家,張儉不好開口,順口說些別的話準備告辭,但孔融從他窘迫的神情中猜出了他的來意,對他說:“哥哥不在,難道我就做不得這個主嗎?”于是把張儉藏在了家中。不久事情泄漏,官府前來逮捕,張儉逃走,而孔融孔褒被牽連被捕下獄,孔融對官吏說:“窩藏犯人是我做的,與哥哥無關,請治我的罪。”孔褒則說:“張儉來投奔的是我,應該治我的罪才對。”兩個人爭著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官吏委決不下,只好去問他們的母親,誰知道這位老太太回答說:“他們說的都不對,家事是我管著,應該負責任的是我才對。”一家爭死,官吏實在無法決斷,向上請示后,決定治孔褒的罪。
這一年的黨錮之禍是對孔融影響很大的一件事,一方面,他失去了哥哥和很多師友,另一方面,他的清流地位也逐漸為人認可,如果說十歲時拜見李膺的經歷使他被普遍寄予厚望的話,那么這件事就使人們將這種厚望逐漸坐實。依靠他的清流聲譽和非凡的文學才華,孔融逐漸成為了東漢王朝東邊最有名的士人之一。
此后孔融也按照當時士人“學而優則仕”的普遍思維,試圖通過仕途實現自己澄清天下的高遠理想,接受朝廷的征召,成為一個官員,在任時排抑奸邪,推進正直人士,但大廈將傾,獨木難支,當時的東漢朝政之敗壞,已經遠遠不是一批正直官員所能挽回的了。最終,他被試圖取代東漢的曹操殺掉了。
孔融有兩個兒子,也都很是聰明,一個七歲,一個九歲,兩人聽說父親被捕了,一點都不害怕,照舊下他們的棋。旁人很奇怪,問他們,回答說:“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們自己也不能免禍,害怕有什么用呢。”果然不久,他們也被被捕下獄,和父親一起處死,死的時候神情還是一如平常。小小年紀就能從容面對死亡,這也算乃父遺風了。